城鎮各區設有祠堂,教導人們明辨事理;城鎮中心之大祠堂更作為學者筆舌議辯之壇場,並受偃禔之主諮諏問事。這是偃禔一族定立諸多安居樂業的制度之一。

  自容綏一族收納支族以來,眾學者便時常彈劾容綏首領淨阿離,隨著異域擴大,諍訟之聲漸多,涓羅明卻漸少引見學者。反對容綏者愈發鼓譟,聲討容綏之檄文愈發流傳;容綏一族亦以戡亂為由,嚴厲取締異議者,齟齬累增。

  學者要求廢止黑色面具,容綏一族便要求關閉大祠堂。贊舉學者的一派與擁護容綏的另一派僵持不下,涓羅明為兩造斡旋,終於親臨徵詳。

  人們總是一心嚮慕著偃禔所統治的繁華治世、以及傳聞中俊美無儔的偃禔少主涓羅明,人們群聚於大祠堂外,高樓上與牆垣下個個死守著自己所佔據的片寸之地,以待窺見涓羅明一絲風采。

  然則一把火炬從大祠堂燃起,熯天熾地照映得夜空通紅,人們心驚不已怒不敢言,黑色面具猶如鬼魅,佩帶不祥武具在場鎮壓,教人們無膽妄動冒犯。

  那一夜裡大祠堂焚燒殆盡,宣告偃禔時代的終結。



  流浪者們集結組織,分別刺探容綏一族與眾學者意向,並暗地裡散佈耳語、煽動視聽。

  學者之間有人傳言予流浪者,涓羅明承諾,將給流浪者帶來應允之地,因此得到流浪者的愛戴。

  大祠堂烽燹之夜,涓羅明與學者們在流浪者協助之下由地道裡潛逃。容綏一族事先封鎖諸多線路,逼得他們不得不行走常有汛瀧之道,容綏又控制水閘引㵘洩洪,一行人恪遵涓羅明的引領、鎮定安份地循序繞行免於傷亡慘重,奈何仍被截成兩路,只得各自尋找出口、再行會合。

  涓羅明與一干學者反覆迂迴遁逭,總算脫離險境,其餘大半人數卻還徘徊於地底之內,下落未定,且多是老弱婦孺、以及從祠堂搶救攔截的珍貴典籍,令涓羅明躑躅於城下不去,掛念不已。

  同行的流浪者有人秉呈涓羅明,異域裡有紅鬼,腳程快於魑魅魍魎,能帶人從迷魘之中脫困而出,現已傱往其它水道尋找另一行人,要涓羅明安心,趕在漲潮之前抵達安全乾燥地。

  涓羅明便問,「你們有無見過一個叫做沙穆杉的人?」

  沙穆杉原本挨擠於前來迎接涓羅明的流浪者之間,如同以往一樣,只能隔著自恃甚高的學者以及不茍俗世的流浪者,翹望被眾人團團簇擁的涓羅明。直到涓羅明對流浪者問起,沙穆杉才獲準覲謁涓羅明。

  涓羅明問,「你找到了水罔閬了?」沙穆杉點頭承認,讓涓羅明綻放笑靨嘉獎不已,當時那番未竟之語便是要他找來水罔閬,沒想到沙穆杉真能不負所託。

  能得到涓羅明的讚賞比任何事都來得光榮,然而沙穆杉不免有些心虛,涓羅明到現在都還記得鬼子的名字,他反倒遺忘了。



  鬼子找到了迷航於地道的另一路逃難者,水面隨著潮汐時刻溢升,他們困在狹小的死路裡動彈不得。這次鬼子以威脅的方式逼迫他們涉澇而行,幸而涇流總是遲至一步沖刷而過,最後終於在水位滿漲完全淹沒地道之前,平安脫離城心。

  眾人繼續在汪洋似沼的異域裡繞路遠行,夜風亦步亦趨地尾隨身後嘈雜嗤鳴,林間頹牆底下閃動著若有似無的窺探暗影,泥滯沉悶的氣氛盤踞在空中,潮濕小徑遍佈夜露,分不清水域與陸地的分界,人們只得屏息噤聲,緊隨鬼子身後,偶爾轉頭回望,黑闃中城心無數點燈火密集,彷若孤立於莽原裡的螢叢,漸行漸遠。

  越過荒野、越過異域、越過無盡黑夜,視線裡終於出現乾燥地上的火光、耳際傳來人聲喧囂,流浪者營窟正大肆歡騰。

  沙穆衫與學者們同席拱衛在涓羅明身邊,顯得欣喜萬分,除了涓羅明眼中再也無它物,他與他人一同迎接劫後餘生的逃難者歸來,一同讚頌涓羅明的姝麗、讚頌涓羅明的恩澤,徹夜笙歌。

  鬼子待在角落裡觀看了一段時間,毫無突兀悄然地抽身退離。



  祭典持續了好幾日夜,既要歡歌高唱、又要手舞足蹈,合該熱鬧慶祝,因涓羅明的蒞臨而有榮耀。

  涓羅明在祭典最後一晚藉口未出席宴會,卻獨自來到流浪者廢街的邊境,他找著鬼子先開口呼喚他的名字,再答謝他的協助,然後要求他跟隨在自己身邊。

  然而鬼子拒絕了涓羅明。

  涓羅明既不氣餒也沒有任何不愉悅,只改口央請鬼子幫助自己尋找偃禔殘存的族人。

  「多年以前的五十五夜魑魅魍魎大肆進犯侵襲,造成偃禔族人傷亡失散。正因為偃禔一族人數減少,才會造成偃禔的禊禦力量日漸衰退,以致異域擴大魑魅魍魎放肆猖獗。加上容綏首領淨阿離的刻意掩蓋,人們也未察偃禔一族已稀少絕跡…」

  「在你的追隨者裡、還是城心裡,都沒有其他的偃禔一族存在嗎?」

  「是的,即使是我也從未見過其他族人。連那位被稱作是我母親、在五十五夜黎明裡負傷生下我、從此深居不出世的前任水帝,至今仍下落不明。」涓羅明頓了一晌,又說道,「我認為……你落入水裡,卻又活著回來,其中必有偃禔一族的顯現。」

  「不,那件事與偃禔一族無關。」鬼子搖頭否認,但涓羅明有恩於己,所以接受委託,「據說你的容貌與水帝極為相像,那麼,我就先找出那位水帝吧……」



  涓羅明引導追隨而來的學者與擁戴而來的流浪者在異域裡重整家園。人們從此迎向黎明,重新規劃土地、重新修造器物、重新建設起繁華之街。

  涓羅明說,「鍛鑄武具。」他們需要堤堰以防範容綏一族,他們更需要與容綏相抗衡之武具,終有一日必需討索被奪走的偃禔聖地。人們紛紛投入產造與研究,熱衷取得凌駕於容綏的力量。



  鬼子到處打聽偃禔之事,卻無人見過偃禔一族;他四處打探水帝下落,人們卻只說得出五十五夜以前的傳說;他仿照流浪者潛入城心接觸容綏一族,偃禔一族已然成為禁忌,涓羅明更從新生之主被譏諷為詛咒之子。

  鬼子又聽說涓羅明鼓舞人們鍛鑄武具,於是獨自思考了許久,回到流浪者巢穴深處。這裡有個曾為他起名的男人,多年以來只有鬼子敢接近這個人、肯接近這個人,然而即使是鬼子也從未能與這個人交談過,更無人知曉這個人從何而來。

  鬼子來到這個排拒世界的沉默男人面前,一如許久以前祈求名字時所付出的耐心,央請他能告訴自己,偃禔一族過去的事、偃禔一族與容綏一族之間之事。

  鬼子懇託了許久又等待了許久,男人終於開口回應鬼子,要他帶涓羅明前來會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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