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我有一個朋友,不能讓他叫我名字似乎不太好……」
  「如果我沒有名字的話,請你為我起一個名字。」

  「不知道你的名字真的很可惜……」
  「……跟別人一樣叫你鬼子不太好,可是又不曉得怎麼叫你。」
  「不然,從現在起你給自己取個名字吧?」

  「我是特地來見你,以及上次跟你在一起的那個孩子……」
  「我想聽你多說些他的事。」
  「真可惜,我很想知道他的名字。」



  蓬頭垢面的男人盤坐在斑駁土灰的牆面下,動也不動甚至看不出呼吸起伏。多年以來只要鬼子在這裡看到他,他就一直是這副樣貌。然而除了沙穆杉,這個人卻是他唯一所能親近的人類。

  男人一如以往絲毫不多理會鬼子,鬼子這次卻一再地懇求,耐心陳述著自己想要一個可供人稱呼的名字。沙穆杉說『鬼子』不太好,不能拿來當名字,他應該要有一個真正的名字。

  他懇求了許久,又等待了許久,再又殷切地懇求一番與等待男人的答案。鬼子極有耐心地跪坐在男人面前,如此不間斷央乞了整整一日,連流浪者們都不忍心回過頭來,怯怯地對男人勸說一句,「就給他個名字吧……」

  許久許久以後,男人指頭在地上畫了三個字,『水罔閬』。

  「水罔閬……」鬼子綻漾笑顏,「水罔閬。」



  沙穆杉家裡有三道門。一道正門面對熱鬧的街道,沙穆杉與家人內外進出都由此;一道後門通往塘邊小路,小路上荒湮漫草雜樹叢生,不常有人跡;另一道側門鄰接一塊破敗的庭院,寸草不生。庭院堆磧磚塊與石礫,宛如一座虛構的城堡。

  鬼子得到了自己的名字,欣喜地從塘邊小路那道門進到沙穆杉家裡,他歡顏悅色一再對沙穆杉重述著自己的名字,沙穆杉也露出笑容說很好,他說涓羅明知道了鬼子的名字一定會很高興。

  沙穆杉手裡始終拿著上次涓羅明來訪時所饋贈的禮物。沙穆杉家裡有許多機械古玩,輪軸規律轉動的輕響不絕於耳,卻無一能及涓羅明賜予的透視鏡精巧稀奇,沙穆杉珍惜地捧著禮物,滔滔不絕讚揚涓羅明。

  「涓羅明真是美麗如天神,這個城鎮能被那麼偉大而美麗的人禊禦真是太好了!真希望我也能夠成為容綏一族的支族,作為涓羅明的護盾!」

  沙穆杉目不轉睛地藉由透視鏡重新觀察身邊所見任何事物,多層透鏡依不同排列,連光線軌道都清晰可見,令沙穆杉驚奇不已。鬼子才想到自己沒有任何東西可作為禮物送給沙穆杉。

  鬼子從沙穆杉家裡面對熱鬧街道的那道門走出去,涓羅明派遣的馬車已前來迎接,只有帶走鬼子沒有一起帶走沙穆杉。沙穆杉看著鬼子露出無比歆羨的眼神。



  鬼子倖進涓羅明的館邸,涓羅明吩咐僕從伺候鬼子梳洗,給他好衣裳、替他整理儀容,將鬼子打扮得如同自己一樣華貴,看起來既乾淨又優雅,彷若完全洗盡一切污穢過往。

  涓羅明滿意於鬼子的改變,鬼子與他并立一塊就如手足一般毫無突兀,涓羅明歡喜地拉著鬼子坐在自己身邊,親暱地呼喚他的名字,不掩飾自己眼中的好奇與興趣,諮諏溺水之事。

  涓羅明詢問鬼子是怎麼掉入水裡的?又是怎麼回來的?或者是被何人所營救?鬼子除了記憶裡的一片湛藍不記得其它,全然無法回答。

  涓羅明又不死心追問,他的雙親是何人?出生於何處?是否有其他親族?還是有任何身世線索?然而鬼子從有記憶以來,就一直被人們所摒惡。

  涓羅明想知道的事鬼子沒有一件知道,涓羅明雖然氣餒卻沒有任何不愉悅,反而要求鬼子在偃禔的館邸住下,接受他的庇祐。

  然而鬼子拒絕了涓羅明。

  涓羅明便給鬼子刻印有偃禔一族的徽章,細密的紋路正如偃禔遺蹟所暴露的結構,那是人們視之為破邪鎮寶的物徵。涓羅明要鬼子常來館邸與他相伴。



  鬼子從熱鬧街道的正門回到沙穆杉家裡,沙穆杉將鬼子身上的衣物改變視之自然亦如同視而不見,只拉著他淨問涓羅明說了什麼話、看起來如何、做了哪些事?

  沙穆杉手中還是緊緊握著涓羅明賜予的透視鏡。

  鬼子把涓羅明給的偃禔徽章轉送沙穆杉,讓沙穆杉欣喜萬分,讓沙穆杉感激不盡。沙穆杉把涓羅明饋贈的透視鏡擺回匣裡,把鬼子轉送的偃禔徽章放在掌心。可是鬼子卻不覺得快樂。

  鬼子離開沙穆衫家,獨自走在塘邊小路上,在夜裡聽到有人呼喚他,卻把他推落入水。

  沙穆杉一家人在隔日後搬離這座三道門的住宅,沙穆杉完全未察覺鬼子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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