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逝水年華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四月正午。

　　學生餐廳前的騎樓下總是人潮洶湧，門口進進出出的、約人見面的、或者來推銷擺攤的校外人士、甚至是各社團各學系有什麼活動，莫不要來餐廳前佔個一角。
　　不經易地，衛風瞥見一個似乎挺熱絡的攤位，一時好奇湊了過去。

　　好像是買個什麼單子再投進一個小紙箱？

　　「同學，你也要買蘋果嗎？」守著收票箱的鄭國宇抬起頭來，親切和靄地微笑問道，「你要買青蘋果還是紅蘋果？」

　　「青蘋果紅蘋果？白雪公主？」

　　鄭國宇一時愣住，這是時下流行的冷笑話嗎？

　　「只是隨便說說別在意…」衛風換了個正常的說法，「買蘋果幹嘛？青的跟紅的有什麼不同嗎？」

　　鄭國宇立即恢復營業用和藹笑容，「是的，青蘋果是送給朋友的蘋果紅蘋果是送給喜歡的人的蘋果，青蘋果一顆收費十塊錢紅蘋果收費三十元。」

　　「好像在繞口令…」衛風又隨口說出令人無語的話。幸好這次在尷尬時衛風也又先開了口，「送蘋果幹嘛？去水果店買不就有了？」

　　鄭國宇默默地看了衛風一晌，似乎不是在開玩笑，微笑問道，「這是我們語教系每年例行的活動，同學你是新生嗎？」

　　「喔我三年級…」

　　三年級還不曉得學校每年的例行活動，這是哪來的怪胎？…但鄭國宇還是拿了一張的宣傳單遞過去，「這張給你看看，有興趣歡迎參加。」

　　就那麼一瞬間、一瞥而過，深映眼裡、長存心底…

　　衛風眼睛一亮，猛然迅手抓住鄭國宇拿著傳單的手，聲音微微顫抖著充滿興奮之情…「我…我…可不可以讓我幫你剪指甲？…」

　　「……我自己剪就好…」一時被對方的表情跟發言嚇到，鄭國宇僵住笑容，只想到這麼回答。

　　沒想到衛風不死心地把上半身往鄭國宇逼近，雙眼裡充斥著閃亮亮的小星星，「你不用害怕，我跟你保證技術很好絕不會讓你流血的…」

　　「謝了不用。」鄭國宇試著把手抽抽抽、就是被死巴著抽不回來，一向保持和靄可新的笑容也開始僵硬扭曲了起來。

　　「同學，如果你不是來買蘋果的話，麻煩你離開好嗎？」

　　「好～我買～～」兩手一起巴上來，雙手牽著雙手，衛風幾乎諂媚地注視著鄭國宇，「你喜歡紅蘋果還是青蘋果？」

　　「都不喜歡啦…」鄭國宇終究變了臉，「你手放開行不行？」

　　「不行…」衛風依舊是那令人噁心的眼神，「如果你都不喜歡的話，那我就更不能不能不能放開你這雙美麗的手了～」

　　瞬間雞皮疙瘩全員出動，他目瞪口呆地注視著衛風好一晌，才虛弱地緩緩說道，「…青蘋果紅蘋果我都喜歡…拜託你快去填單子吧…」

　　「好～可是…」衛風口頭上立即答應，手卻還緊緊抓著不放，「為什麼我還是沒有辦法放開你的手呢～？在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一個男人抓著另一個男人的手感覺好像蠻羞恥的～可是為什麼我卻還緊緊握著你的手捨不得放開呢？」說著說著臉上浮起了害羞幸福的紅暈與微笑～

　　是的，還真的是大庭廣眾光天化日之下咧！別說路過的學生頻頻投以好奇的注視，連一同顧攤的同學都看著他們驚愕地張著口。

　　爆青筋！「要送就快去填單子！不然就當你不送了！」

　　低聲怒氣下衛風才不捨地放開手填單子，也幸好衛風即時放開手，不然鄭國宇可真的不管形象一拳扁下去了。

　　蘋果節：青蘋果代表友情，紅蘋果代表愛情，填好要送的對象的科系年級名字，以及在卡片上寫下你想對他說的幾句話，蘋果小天使會為你送達這分心意～♥

　　「喂，你幾年級？叫什麼名字？」

　　「…………」

　　「你不說的話我怎麼送你蘋果？」

　　「…………」

　　「喂～～～～！」衛風突然對著人群呼喊，「有沒有人可以告訴我這位同學是哪系哪年級叫什麼名字～～～～」

　　「夠了！」鄭國宇扯住他的領子拉回來，到目前為止他所有的修養蒸發殆盡，「語教三鄭國宇，拜託你不要再讓我丟臉了…(泣)」

　　「喔…」衛風乖乖地填好單子，然後把小卡釘在一起投入收票箱裡。最後一臉期待地望著鄭國宇，「我等你的回答～」說完便高興地跑掉。

　　懷著不好的預感，鄭國宇悄悄地拿起收票箱裡的單子…

　　青蘋果：３顆　紅蘋果：３顆

　　對象：語教三　鄭國宇

　　小卡上則是寫著

　　　　『請讓我為你剪指甲♥　　　　　　　　　　　　　　　衛風』



　　鄭國宇反覆再反覆地盯著自己的指甲，眉頭皺出直紋。

　　「國宇，怎麼了？心情不好喔？」同班的一個女同學進教室時隨口問一句算是招呼，順便捏了他臉頰一把，「來！笑一個～」

　　「我的指甲很長嗎？」他對同學展出十指。

　　同學看了一眼，「還好啦…」

　　「那我的指甲很髒嗎？」

　　「我看是不會…」

　　結果，鄭國宇的眉頭結得更深。如果問題不是出在自己身上那就是真的出在對方身上，所以────？

　　……想起衛風異常熱情的眼神就覺得寒毛直豎！

　　「對了，有個美術系的來找你。」

　　「誰呀？」想了一下，鄭國宇不記得自己何時認識了美術系的人。

　　「不曉得…不過那個人很好笑，中午我顧攤時他跑來問說蘋果送給你了沒？拜託大家都知道要下禮拜才會送出去嘛！」同學毫不在意地當笑話聊著，「對了聽說昨天有個跟你在學生餐廳演感情戲的，會不會就是他啊？」

　　果然是他最不願提起的那一個…！

　　「他還問我你下午會在哪上課，大概等下下課時間就會來找你了。」

　　明明就要垮了臉還得硬撐起笑容跟人道個謝心底有千萬個不願意又完完全全說不出口就是鄭國宇現下內心的五味雜陳。

　　等下一下課他一定要即刻落跑！

　　鐘響，教兒童文學的老師很快就來到教室。這門課大家都唸得很不起勁，明明是兒童書就兒童書幹嘛還要搞成理論。說起來教育學裡理論的東西不管哪個唸起來都很讓人懷疑它的實用性。

　　正當眾人隨著教授昏昏欲睡的講課而欲睡昏昏時，冷不防教授停了下來，清清喉音，對著教室外頭說道，「那位同學，進教室來！」

　　大家跟著教授的眼神看向走廊，這一看讓鄭國宇險險慘叫，是那個衛風！

　　走廊上的『那位同學』邊走向門口還滿臉狐疑地指著自己時，教授已經拿起點名簿喃喃唸著，「怎麼遲到這麼久？名字是哪個？」

　　「呃…老師…」訕訕語氣的衛風看起來還有些老實的模樣，「我…我是外系的…不是這堂課的學生…」

　　「哦？」教授眼中精光一閃，「你是來旁聽的嗎？沒關係進來坐進來坐…」

　　這時候也不好意思拒絕教授不給面子，衛風苦笑了一下進入教室，然後，大大方方搬了椅子落定在鄭國宇身旁，「我沒有書，讓我跟你一起看吧？」

　　他想尖叫──他想尖叫──要不是不想破壞形象的話他真想喊"破喉嚨"叫來人把這瘋子趕出去～～

　　衛風倒是規規矩矩地坐著眼神乖乖地斜盯著書本，在教授接下來持續令人神遊太空的講課風格下神智漸漸入定，在一片茫然中也逐漸不那麼在意衛風的存在…

　　「翻到下一頁了…」衛風小聲地提醒他一句。

　　鄭國宇翻動書頁，心想著這個人還沒那麼糟而不經意地瞥了衛風一眼，沒想到這一看就看見了衛風雙瞳閃亮亮眼神色咪咪一副垂涎欲滴愛心亂飛心花朵朵開地盯著他──的手！

　　心底大嚇一聲手幾乎是抽筋般地從書上抽起！然後…

　　教授眼睛瞟來，「這位同學，你舉手是有什麼問題嗎？」

　　啊、啦…完蛋了…

　　鄭國宇僵著高舉的手，改變了方向，指著衛風支支唔唔地說，「是、是他…」

　　「喔，是第123頁最下面這邊有一句…」衛風很順口地接了話，「基本上在美術裡是沒有這個詞的，要說的話也會說是色彩平衡，可是再後面的色彩平衡所說的又跟我們一般的意思不一樣…」

　　衛風很流利明確地舉出了關於插畫理論這一章節裡的一些問題，同學們頗為佩服地睜大眼睛看過來聽過來，教授又提了幾個問題，衛風也答得不錯，一堂課又順利和平地繼續下去…

　　「鄭國宇…」偷偷地，衛風看向他，眼神裡又是另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沒想到你竟然知道我心底的問題，所以才舉手推我一把吧…啊～原來我們是心意相通地呀…」

　　呆望著徑自陶醉臉紅雀躍怯喜的衛風，鄭國宇多希望憑空降下一記響雷轟掉自己算了…

　　下課鐘聲之後待教授離開了教室，突然眾多同學湧過來，一時讓鄭國宇失去了拔腿就跑的時機。

　　「同學～～你好厲害～～」眾人立即呈上奉承話來，「我覺得你講得比老師還清楚耶～你下次還會不會來上課？」

　　最近上到兒童畫裡的繪畫理論，大家都是有聽沒有懂苦不堪言。

　　「可是我…我其實這一節是有課的…」衛風歉意對眾人一笑，然後動作自然熟稔地抓起鄭國宇的雙手，深情款款地凝視著鄭國宇，「其實，我是為了鄭國宇來的…」

　　當場見到這種場面，同學們都靜默了下來。

　　「你、你知道嗎？」衛風臉上又浮現了紅暈，「這是我從上幼稚園小學國中高中到大學以來生平第一次翹課…其實我心裡很害怕…可是…為、為了見你一眼…我就是情不自禁想要見到你…」

　　鄭國宇努力地向被衛風驚人發言嚇呆的同學們使眼色求救，現在班上來了這麼一個變態，快救人呀～～

　　「…沒關係，我們支持你。」終於，其中一位女同學開了口，「你只要繪畫這一部份的課有來就可以，然後，鄭國宇就是你的了。」

　　「成交。」

　　全班同學鼓掌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