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逝水年華

　　「所以說，是基因實驗下的產品。」

　　聽著他的結論，剛提起咖啡杯的戀人遲了一步未喝下深褐色的液體，微微地瞇起眼睛。
　　五白的成長速度是相當顯而易見的，剛撿來時，還只是隻手可抱的小貓咪，而在一個禮拜後，便明顯地感受到牠的重量增加。

　　吃好住好健康好環境好，當然是長得快囉。

　　可是……

　　五白好『長』……

　　原本，五白就是纖細的短毛貓體型，不僅手腳來得比一般貓咪細長，那根沒事甩來甩去的尾巴也幾乎與身體相同長度，然後……

　　五白的成長方式，是長條型的方式……

　　牠的身體愈來愈長、愈來愈長，手腳拉長、尾巴拉長、骨幹拉長，就是直徑不拉長。身體的長度是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日日增加，頭的大小或是身體的寬幅卻幾不可見。

　　就像是從青蛙的體型變成蜥蜴的比例一樣。

　　他不久前才親眼看到，五白站在竹梯上彎下身再側斜個45度伸手抓逐自己的尾巴玩。

　　就『Ｇ』字狀來描速五白當時幾乎自成一圓的身體彎曲度與長度再恰當不過。

　　再加上老鼠的叫聲、兔子的後腿、小狗的翻肚皮…等等原本五白舊有的奇特習性與行為，他愈加肯定五白不是普通的小貓。

　　「結果你只不過是從外星人說變成基因實驗說罷了。」戀人的眼神中透露出無聊兩字。

　　他頗不服輸地辯解道：「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呀，我至少是很仔細地觀察才推測出這樣的結果的。」

　　「中世紀的人類會把疾病歸咎在惡魔跟上帝身上，」戀人若有所指在話語中加入明白的諷刺口氣，「現代的人類則喜歡把未知的事物都丟給外星人…」

　　「聽起來好像真的是這樣呢…」現在一堆外星人的神祕說還真的不少，他略表贊同地附和。

　　戀人好像對他有所不滿地嘆了口氣，然後才說道：「算了…你最近該不會又看了什麼東西吧？」

　　「有很多啊…不過現在挺喜歡這本『古靈精怪』！」他從背包裡抽出一本插圖書，「這個是我最近想介紹給學生看的。」

　　這傢伙竟然隨身攜帶！戀人忍住暴力的衝動，翻開書頁，裡面盡是獅鷲獸、人馬、火鳥等傳說生物的圖畫與解說。

　　他頗興奮地說道：「古代人都會想像出一些奇特又漂亮的生物，我想小朋友一定會很喜歡吧。」

　　戀人闔上書，「所以你也覺得五白是很多生物的縱合體？」

　　「嘿嘿嘿…很有可能喔……」

　　戀人望向窗外，「…最近的談話有一半是在說五白…」

　　「嗯？不好嗎？」

　　「不會啊…」戀人低喃著，然後怔忡地想什麼的發起呆來。

　　……最近戀人有些奇怪，時常話說著說著，便旁若無人地陷入沉思發呆。

　　以往就算自己做了什麼，戀人也是直接了當地先動手再說，就算不立即動手，漆黑的眼瞳裡也會閃爍著陰謀的利光。他最喜歡戀人那種炯炯有神的樣子了！

　　難得一起出門吃飯，氣氛卻突然沉悶起來。


　　「在你面前常常心不在焉？好像是外遇的前兆喔…」菜市場的歐巴桑們口氣十分肯定，「肯定是你的女朋友移情別戀了啦！」

　　「…我又沒說是女朋友……」他小小聲地囁嚅著，因為他的戀人不是女性嘛，讓歐巴桑們知道戀人的事還得了。

　　「你仔細想想，真的沒有任何可能性或前兆嗎？」

　　「真的不是女朋友啦…」愈說愈有點心虛。

　　「喔…不是喔？」歐巴桑們一副內心肯定是的樣子，「你上次不是挨了巴掌嗎？」

　　嗚！早知道就不要在菜市場跟歐巴桑聊天了。

　　「嗯！我看過他家的老婆，真的是個火辣辣又冰颼颼的美人喔～！」

　　歐巴桑們以譬美八卦記者的熱忱立即轉向那個男人，只差沒手中沒麥克風跟閃光燈，「喔？你看過他老婆啊！」

　　「對啊！幾乎每次都是小倆口一起出現在我眼前的呢！」

　　他用力地用眼睛打量這個花三秒鐘就跟菜市場的歐巴桑們打成一片的男人，還是個汗衫燈籠褲兼拖鞋菜籃的染髮眼鏡兄咧！哼！

　　男人對他一笑，宛如舊識地招呼一聲，「嗨！你家的芝麻最近還健康吧！」

　　芝麻？莫非是……

　　…………獸　　　　　　　　　　　　　　　　　　　　醫…………!!!!

　　冤家路窄，上菜市場買菜竟然也會遇到獸醫，還是挑個日到龍山寺去拜拜求保祐吧……||||

　　他確認後方的退路，再抬高下巴使出丹田的力道壯大聲音，「我跟我老婆感情很好！沒聽過打是情罵是愛嗎？」

　　「可是…」獸醫也對著遠方抬高下巴，不疾不徐地說道，「…你老婆不久前才剛在電話裡向我傾訴煩惱……」

　　「什麼！」他大驚失色，眼前的這個男人說了什麼！戀人那種悶騷個性怎麼可能找人傾訴煩惱？！

　　獸醫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這樣不行喔，老婆有煩惱竟然不找老公談，這樣很容易從同床異夢發展到另結新歡喔…」

　　這個陰險的GAY獸醫……

　　那一天，菜市場多了一則歐巴桑們親眼見證三角關係的傳說。


　　一定不是外遇的關係！才不是那樣！再怎麼說，也該對戀人有這樣的基本信任。

　　是的！他相信自己的戀人，就算真的要結束關係，戀人也會好好地說清楚的……

　　…………

　　……………………才不要！他才不要戀人外遇────────！(泣)

　　算了，想再多也是白想，不如回家直接問戀人吧，就算真的什麼事都沒有讓戀人責罵一頓也不錯！

　　回到家中天色已黑，切開客廳的電燈，嚇然發覺戀人躺在沙發上沉睡著。

　　他放輕腳步蹲在沙發前，悄悄地盯著戀人毫無防備的睡顏…呼呼呼，好想偷親一下說。

　　「唔…」戀人懷中的五白醒了過來，然後開始瞪著他「嗚喵～嗚喵～」地大聲哀嚎。

　　哇哇哇！不要叫啊！他還沒偷親到說！

　　「飼料…」戀人伸手拍拍他的頭，「去抓一點給五白吃……」

　　把飼料倒在飼料皿裡，五白立即從沙發撲來低頭猛啃。戀人也好不容易才從沙發裡撐起身體。

　　他坐在戀人身旁，疼惜地摟著他的腰身，「怎麼在沙發上睡著了呢？會感冒的說…」天氣現在一天比一天冰涼，特別是在入夜之後。

　　「嗯，最近比較累…」

　　「有什麼煩惱的事就說出來嘛～不要瞞著我不說嘛……」

　　戀人一怔，狐疑地轉頭盯著他，清澈的眼瞳已完全脫去睡意，「我瞞著你不說？」

　　「我我我的意思是…」他手忙腳亂底解釋，「…因為獸醫說你有煩惱…」

　　「獸醫？」看著戀人開始射出危險意味的眼神，他心臟驀名地胡亂跳躍，腦袋則癱瘓到再也不知怎麼控制自己的嘴巴。

　　「不不不不不，那一定是獸醫亂講的啦！哈哈哈哈…」，要鎮定！要鎮定！他告訴自己，這種事沒有什麼好心虛的。

　　「你又跑去找他？」

　　「沒有沒有！是不小心在菜市場遇到的…」

　　「你們在菜市場談天？」

　　「是他自己偷聽我跟歐巴桑們談話的！」

　　「那我錯怪你了？」戀人泛起冰冷的微笑，「你跟菜市場的歐巴桑們在聊什麼？」

　　……真是自掘墳墓……


　　一早把五白送到動物醫院，直到夜晚時分才從獸醫手中領回。

　　「…可能會有點發燒，給牠多喝點水，如果食欲降低的話不用太擔心。要注意一個禮拜內不能碰到水。有問題的話再打電話給我。」獸醫交代完畢後，看著他臉上新的巴掌印，「…看來你們夫妻已經和好了嘛！」

　　他扁著嘴巴不悅地回答：「我們原本就沒有吵架！」

　　「恭禧恭禧！」獸醫笑著對他攤開手，「手術費一千元。」

　　他微愣，立即用食指指責，「什麼手續費？你敲詐！」

　　「你重聽。」獸醫面帶微笑地仔細吐出這個三字，之後才說明道：「是芝麻的手術費用，一千元。」

　　「一千元？」

　　「公貓一千，母貓兩千。如果你要給我兩千我當然也不會拒絕！」

　　也就是說，原來五白是公貓啊……

　　五白叫聲那麼奶，他一直以為五白是女生說…「可是，我沒看過牠有小趴趴啊…」

　　戀人在他頭上敲下一記，冷然說道，「…回家我再告訴你在那裡…」

　　總之，繳完錢，在獸醫奸詐的目光遠送之下，他們與五白一起上車回家。

　　回到家的五白頂多只是打打哈欠，然後在床鋪上捲起身體打瞌睡，渾然沒有自己已被閹割的認知。

　　家貓在發育完全之後，獸醫建議閹割比較妥當。畢竟，就他們目前的生活條件並不足夠予以五白更多的空間，所以他們早已決定，時候到了就把五白送去動手術。

　　「…我打了幾通電話去詢問獸醫…閹割過後性情會變得比較溫馴，攻擊性也會減低，會容易發胖要注意飲食…不管怎麼說，五白閹割會比較適合我們目前的生活…」戀人與他一起坐在客廳，一邊泡著花茶一邊低聲談道。

　　獸醫所謂的戀人打電話訴苦，指的就是這檔事…那傢伙根本是故意挑起事端────！他臉上的巴掌印得來無辜……

　　「…沒有機會看到五白的後代了…」戀人輕喟，「反正現在後悔也已經來不及。」

　　他再遲頓也聽得出來，戀人對對於五白閹割一事頗為介意。

　　「原來你是為這個煩惱啊…為什麼不找我商量？」

　　「如果用說的事情就可以解決，我會不說嗎。」戀人白了他一眼。

　　才不是咧！他偷偷在心中反駁，就算說出來至少心理會好過點，戀人也絕對拉不下臉來說。

　　「…再說…再怎麼商量，已經決定的事也不會改變！」戀人不自覺地多話起來，聲調卻極其晦暗，「反正，不過是為了自己的生活方便，所以才奪走五白身上的一部份…」

　　聆聽著，他的表情也跟著漸漸沉重……

　　「所謂的後悔也不過是讓自己覺得心安理得的偽善，既想保有目前的生活又想養五白，不是很貪心嗎？」戀人自嘲地微笑，「這只是自私罷了！」

　　一時間他也無法應答出任何話語。

　　他很清楚，那是他一直無法觸及、戀人個性裡陰暗的一面。


　　從那次談話之後，他覺得自己也染上了一層憂鬱。

　　帶著感傷，他抱起五白，用手掌磨挲著。

　　訴苦對戀人來說，是把自己的煩惱加諸在他人身上，那是相當沒有責任感的行為。

　　所以戀人不會對自己訴苦。

　　可是他還是想安慰戀人。

　　只是，他不知道該如何才能撫平戀人的內心……

　　「嗚嗚…五白，人家覺得好難過喔……」

　　五白這時用兩隻細長的雪白前掌，趴搭一聲壓在他的手掌上，然後用與以往同樣明亮亮的黃色眼瞳盯著他。

　　…頓時覺得好窩心、好溫暖……

　　然後，然後然後，五白對準他的手臂，一口咬下，啃啃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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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白張大明亮亮的黃色眼瞳直盯著他。

　　……………………||||||||

　　……是哪個傢伙說閹割後性情會變溫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