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獨立
  回到闔閭府邸的內院房間時,卻未瞧見早先一步回來的石棄豔,杏姨入內與露娜比手劃腳了好一番,她才慢慢猜出原來為她熱好浴水梳洗。露娜一直未意識到身上沾滿了爆炸時的塵埃髒污,梳洗過後換上乾淨衣物,頓時舒適清爽許多。

  位於山丘上的府邸比城鎮裡來得寧靜安穩,偶爾聽得僕役勞動的細響,微風中彌漫淡淡草藥味,雖與平常一樣,此刻卻感覺額外冷清……

  露娜想,石棄豔此行也受了不小驚嚇,大概還膩在安周身邊吧。雖然自己孤獨生活慣了,往後大概也會一直獨自一人活下去,還是有點羨慕小倆口之間單純美好的感情……

  不,是自己一時耐不住孤寂,還是恐懼感才湧出這股軟弱心態……露娜試圖抽離情緒、一面催促自己盡快冷靜,可以容許自己因為危險而一時退怯,但絕不能夠認輸逃避……

  敲門聲打斷了紛亂的思絮,原以為是石棄豔回來了,開門一見卻是幽夫人,露娜趕緊將她請到房內坐下。

  幽夫人握住露娜雙手,開口便說道,「我聽說今日的意外了,幸好大家平安無事,讓妳受苦了。」

  露娜頓時眼眶濕潤,差點說不出話來,真的……她真的很害怕,轟爆的聲響與火光的灼熱感還殘留在皮膚上……

  隨即露娜繃緊精神,經歷險境之餘,還有幽夫人記得關心自己,這樣就足夠了。她深吸口氣,對了,自己買了禮物要回贈夫人,她轉身從提袋裡翻找出來,幸好匣盒內側有襯墊緩衝著,未見裂璺損傷,露娜鬆口氣,「那個……這是磬烡先生幫我挑選的禮物,這段日子受夫人照顧,十分感謝……」

  夫人端詳了匣中玉器一晌,謹慎闔好擱在桌上,「只願今日別讓茇舒亞女士與文大人的友情,留下太大陰影就好了。」

  「對了,原本說好要歸還夫人出借的通訊道具,結果…抱歉……」露娜撫上胸前的別飾,「呃、這是他送我的禮物……」

  夫人藹然安慰,「女士別太在意,物品壞了還可以再製。需要的話,隨時可以再送一組簡易通訊單元過去給文大人。」

  「咦?可是……」

  「女士看起來很擔心他。」

  即使自己僥倖未受到太大傷害,心裡還是蒙上了陰霾,更別說作為暗殺目標的文龠昜會有承受多大壓力,再加上勇女士也受了傷,不能確認他們的情況,露娜總是放不下心,「可是…磬烡先生現在應當忙於處理事件善後,萬一打擾到……」

  「就是這種時刻,才需要彼此互報平安啊。」夫人輕柔地拍撫露娜手背,「文大人身處高位,與人往來總是得顧忌場面酌量話語,女士您身為外邦人利害關係不大,是文大人難得可以放心深交的朋友……適時的關心,會讓人更堅強溫柔,女士應當最能理解的。」

  如果是夫人出借的通訊設備,可以最直接感受到文龠昜的語氣,而且設置加密工序具有保密性……在夫人鼓勵下,露娜正要下定決心再託付時,冷不提妨門扉推了開來,平素男性止步的內院,重華就這麼冒然闖入,帶著不見深意的微笑朝夫人說道,「母親,這次就到此為止吧。女士畢竟是向員橋『借』來的棋子。」

  於是夫人俯首不語,重華喚進杏姨來帶人。夫人在杏姨攙扶下起身走了幾步,最後還是回頭過來,向露娜愧歉致意,「女士,一切都是我這做母親的擅作主張,重華這孩子都是為大局著想,請您諒解他。」

  重華半苦笑目送夫人離去。

  情況丕變得突兀又不明所以,原本她與夫人談話好端端的,重華一來夫人態度便顯得古怪,露娜怒視重華,「這又是怎麼回事?」

  重華與她對視好一晌,見露娜毫無退讓之意,輕笑,「妳跟文大人通信聊國事談學問都算君子之交,慰藉感情就該當避諱了,文大人是有家室的人。」

  文龠昜年紀與她相當,有妻小不意外,露娜自認為心裡坦蕩,不對、自己其實不是那麼在意世俗目光,而幽夫人的道歉似乎是別有意涵,原先在教堂裡察覺的不協調愈發強烈……從這次暗殺的情況來看,必定是有人探查出文龠昜行程才得以事先安排,更需要警覺的是,重華此時出面一定有其用意,「『到此為止』是指…原本夫人的計劃、還是說,你和夫人的計劃……」如果是平常,自己或許不會急於依賴幽夫人的協助,但今晚因為情況特殊,所以放鬆戒心了?

  重華自袖裡撈出一份號外版新聞紙,露娜攤開一看,雖然她不識得上頭華胥文字,但攝像的意圖倒是一目瞭然,不曉得是誰攝入爆炸後文龠昜緊摟自己肩頭的影像,這種肢體上的直接接觸,遠比間接的文字訊息來得具體鮮明,所以不必再做多餘的行為了。

  重華此刻出現自然是因為目的已達成,露娜腦中一陣暈眩,反推論之,幽夫人有意唆弄引導她跟文龠昜親近?好製造出緋聞?

  儘管情緒跌落谷底,思緒卻反倒飛快運轉起來,所有的壅塞盲點豁然開朗。

  文龠昜為棣鄂先生臨時改變行程、或是相約出遊遭遇襲擊,共通點都在『自己』身上,而且都與『暗殺』事件相關。

  依文龠昜來看,熒惑作為護衛身份出場順其自然,然而從露娜的角度,熒惑是重華事先安插的暗樁,會與露娜一同應赴文龠昜的邀約卻未顯得刻意,便是不協調之處。逆推回溯,一個條件是幽夫人提議讓石棄豔陪同赴約,另一個前提則是自己必需與文龠昜建立起相當交情,熒惑才得以在『偶然』情況下防範暗殺。

  而自己能與文龠昜建立交情……自己是怎麼與他深入交往的?確實他們在想法理念上志同道合,但友誼會如此進展迅速,皆是諸多事件『巧合』推波助瀾:重華扮演惡人,製造出自己的困境,幽夫人則以友善協助者的形象提供支援,如此一推一拒引導她這枚『棋子』走進適合的位置上。

  她是外邦人、柔弱女性、諳厄利準國士,是經過精挑細選文龠昜容易放下心防的人選、還是要能讓勇女士積極拉攏的對象。

  更重要的是,暗殺必需發生,還得控制在不真正危害文龠昜性命的範圍內,露娜猜不出背後企圖,但從現況解讀是如此,事態也絕非僅此而已…暗殺、醜聞…綜合看來自己捲入了政治鬥爭之中……亦即是重華向員橋『借』來操作政治鬥爭的棋子。

  露娜第一次體會到,氣憤至極端反倒哭笑不得的感受。她雖然沒有小看重華,卻還是太過天真不夠慎微嚴防,不,無論重華有多狡詐都不為過,是自己能力不足才會中了算計。露娜緊捏著新聞紙揚起苦笑,「這件事你現在就收手,代表我還有其它可利用之處是嗎?」

  「下棋子當然是盡可能把棋子的價值發揮到最大功效。」

  露娜凜然揚高聲調,「請你認清一點,我是員橋聘用的顧問,我必需優先顧慮的也是員橋的利益而非『一族』,今天受你單方面的擺佈能對商團帶來幫助無話可說,但這件事對岱輿的利益更勝於員橋吧。」

  重華失笑,「岱輿幫女士拉攏到文大人這條人脈,相較之下緋聞不過是小小的個人道德損失而已。」

  「想賣弄恩惠也賣弄得認真點!」露娜不客氣地斥責反駁,「比起避免暗殺事件的發生,更重要的是暗殺事件以『失敗』的狀況發生,這是基於『岱輿』之於芸間的特殊關係產生的利益。岱輿能作為萬國工務司默認的黑幫,是建立在有效管束在地華胥人秩序的基礎上,暗殺事件的發生,表面上似乎是岱輿維持秩序的能力產生動搖,但實際上作為華胥政要的磬烡先生安全無虞、作為茶弼沙顧問的我也未受到傷害,也就是情勢尚在岱輿控制之中。」露娜略頓,再加重了語氣,「然而暗殺事件一旦爆發,兇手卻未及時緝捕成為『懸案』,磬烡先生的政敵往後反而會迴避與他直接衝突、以免惹上嫌疑,間接地保障了他的人身安危。另一方面則藉由緋聞,引導對立勢力找到發洩的施力點,如此得以進行『政治微調』,讓政治動蕩維持在傷害最小的狀態,同時這事件由華胥人所引起,亦能遏止華胥輿論收復租界地的聲浪。」

  重華反倒愉快地挑起眉尾,不多否認,「太好了,女士這麼快就能掌握情勢,也不枉我出面阻止母親的好意。然後呢?就算女士能推測到這個地步,就算對岱輿帶來的利益更勝於員橋,那也是得到鉤歲當家的默許,就算得罪妳又如何?」

  「你以為得罪我還可以安然無事嗎?」露娜已不顧形象,只差沒放任痛罵出口,「製造出第二次暗殺的強烈誘因,就是身為茶弼沙人、弱者女性、學聯兄弟會成員的我,不單是身為華胥之國重要政治人物的磬烡先生,要是連我這種身份形象的外邦人士被波及在芸間受害的話,就算萬國工務司不嚴重追究責任、諳厄利之國也不會輕易坐視國民受害。這次暗殺如果成功,可以同時重創磬烡先生的政治派系與芸間第一黑幫的岱輿,在這個政客與黑社會勾結習以為常的國家,有機會取代岱輿有著莫大誘惑。但若只有我出事,你認為事態會如何演變?」

  「女士想賭,萬國工務司或者諳厄利公使會為了一介平民女子追究岱輿的責任嗎?無法實現的威脅可是有失國士的水準喔,雖然是『準』國士。」

  「諳厄利可是曾以保護國民為藉口對華胥開戰的國家,而且磬烡先生一定會為了我追究事責,你可以賭我的母國是否肯善用這次機會,更何況暗殺事件正欠缺『首謀』,屆時不知會有多少方勢力樂於對岱輿落井下石,芸間巡捕房又會怎麼選擇立場?」

  「用自己的生命與茶弼沙諸國國力來威脅,真該感謝女士看得起我。」重華依舊不慌不忙、笑容以對,「但也只有今晚這個與暗殺事件有最直接聯想的時間點發生狀況,才能產生威脅效果而已。」

  「你可以試著能否拖過今晚。」

  「我不認為女士會想在今天就放棄人生。」

  「很好。我們現在有了這點共識。」露娜揚起猙獰笑容,「那麼,我們可以談『工作』了!」

  重華故作詫愕失笑,「妳可真是富有職業熱忱的工作狂!」

  「這是我們之間現在唯一能溝通的基礎。基於這個基礎,就不知重華少當家是選擇得罪我,還是合作。」

  這是多層用意交錯的陷阱,最低、最基礎的用處是安周的輔佐與迴避第一次暗殺,進一步是壓制熒惑氣燄、調節一族內的組織氣氛,再來是緩和政治風暴、穩固一族萬國租界地勢力的棋子,而且隨時視情況調整加升作用,也因此更能不著痕跡地引導形勢彷彿自然發展。露娜深知這些推論充其量只是狀況臆測,重華即使未直接反駁,也不影響他實質上依然主導局面的優勢。而自己所能運用的資源極為有限,就連安周儘管因石棄豔受牽連涉險有所不滿,最後仍是顧及大局服膺了重華,府邸之中更不會有其他人為她與重華對立了,就算意圖聯絡磬烡先生,在執行面與輿論面對方都早一步掌握鉗制。

  然而露娜也只有冒險賭注,重華會選擇在這個時間點上戳破真相,一來是已達成緋聞目的便適時收手,可以視作手段不如表面輕浮的謹慎;另一方面則是在工作上將她逼入絕境,審查自己處於困境裡是否還有周旋能力。她只能賭注,重華行事風格有所節制,在彼此都不願走向極端的共識下爭取到談判空間。

  「這樣吧,隨女士開個價,無論多不合理的要求都允妳。」果然,重華挑釁地微瞇眼眸。

  「你還真敢提出這種沒有底限的條件。」

  「這是我表現合作的『誠意』,至於什麼樣的要求能才達成『合作』,就看女士的智慧了,這公平吧。當然,由員橋單方解除聘用契約並支付賠償也行,就這麼夾著尾巴逃回諳厄利是安全的選擇。」

  果然,這傢伙很清楚怎麼激怒自己,回想起來,過去重華多次運用這種挑起排斥與反感的手法妨礙她深入思考或誤導判斷。露娜承認自己確實是愛逞強的女人,擺脫這份烏煙障氣的工作、回到諳厄利重新開始或許才是正確選擇吧,但好不容易才得到這份工作,她絕不允許自己半途而廢。

  而正如重華過一貫刻意表露的尖酸苛薄,乍看無底限的允諾,實為反過來考驗自己的『誠意』,漫無天價的要索並不能達成『合作』關係,站上與對方對等的位置才能談成合作。論資源人脈,自己隻身一人是無法與一族相比的,論智慧眼界重華也足夠出類拔萃,她要提出真正能彌補這份差距的要求才行……

  比起資金、人身保障、情資需求,只有一項是最直搗核心的關鍵。

  「『一族』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請你清楚說明。」

  不管是任何組織,只要是由『人』所組成,那麼掌握住這群人的意向動態,才能做好全面規劃管理。她抱持著這番理論思想,卻沒有積極理解『一族』真面貌是莫大疏失,單以員橋重工廠的顧問工作,雖然不必深入到這個層面,但若是不甘心平白無故受重華利用,就不得不取得與對方同等高度的視野。

  重華沉默不語,微微移開了目光,露娜緊張催促以掩飾不安,「你不會是反悔了?」

  「我以為女士不會想跟一族有太深牽扯。」

  「當然不想!」露娜輕壓額側,暗鬆口氣,「但是把我逼到這地步不就是你嗎。」

  重華無聲微笑,倚在門柱上,拄著下顎凝視夜空,認真思忖著,好一晌才又說道,「這得從『一族』的由來開始說起……我想想該怎麼解釋……舉例來說,一族大概是介於漢薩Hanse與『騎士團』之間的組織……」

  露娜愣了一愣,所謂『漢薩』是茶弼沙過去已瓦解的商業公會組織,對茶弼沙人而言,只要稍微熟稔商業史對這個名詞不會太陌生,但也不是現行商學重視的歷史課題。要說漢薩的特色嘛…海運?商城?聯盟?武裝?「……是指員橋水陸運的拓展吧?以芸間為據點,延著天江河港城市建立通商聯盟單位……是有可行性,那麼『騎士團』的意思又是……怎麼看一族都不像有特定效忠的領主、或者特別崇尚美德……」

  過去一族曾在沸海上活動,因此露娜預設一族的形貌會較接近海盜,握有實權的長老、重視武力、貿易關係、對華胥國體缺乏認同感…種種特徵都得以套用解釋。重華不會為了門面表象選用高尚辭彙美化修飾,再者一族內仍具有單純利害關係以上的凝聚力、卻也不是以道德倫理或血統血緣為號召,難道是有什麼傳說榮耀?騎士團?結合商業的騎士團?

  「你說的騎士團該不會是指聖殿騎士一類……宗教信仰?不對,是『丹房』?」

  「一點就通嘛。」

  露娜沉下臉色,「我提出的要求是請你清楚說明,而非互相刺探猜謎。」

  「這確實是我與合作對象的談話方式,女士也正確理解了我的語意了不是。」這套說詞雖令露娜不滿卻又莫可奈何,重華也難得未見縫插針踩她痛腳,只反問道,「作為合作的夥伴,若女士站在我的立場,會為一族制定怎樣的方針呢?」

  「……當作是普通的交流討論的話勉強接受……」露娜輕聲囁嚅了句,隨即思緒再次飛快運作,「一族目前的條件…私有武力、規模的組織運作、持有丹房技術、商業經貿通路、對華胥之國沒有歸屬感……這樣的話,我認為應當取得土地『建立自己的國家』。無論是就對外關係、組織統合運作、獨立完整性,國家是最高層級單位。以芸間租界地為例,雖然並非是真正獨立的國家,但單憑政治運作效能就足以與整個牡丹王朝抗衡,在過去多起戰爭動亂中,華胥之國從未有任何勢力能攻佔這座都市。相較之下九土之中的五土即使土地人力遠在芸間之上,對過去的牡丹王朝也好現在的華胥之國也好,終究只是一國中的『區域』,遠不如一座小小的芸間擁有與中央政府進行對等談判的地位。」

  「說得很好,遺憾的是『一族』不能做那麼張揚的事。」

  「為什麼?」

  「再說下去就真正超乎『員橋』的範圍。」重華微頓,確認露娜沒有閃避的意圖,繼續說道,「這是傳統。」

  「普通情況下這說法很有說服力……」露娜深深質疑地盯著重華,「但出自於你口中就太虛假了。」

  「傳統這個說法是事實,不過正如女士所想的,在一族歷史裡就曾多次打破這項傳統。而最近一次打破傳統是在半世紀…不、七十多年前,牡丹王朝曾發生一起大規模革命,幾乎將帝國一分為二。當時『一族』支持反叛義民,無論是建立新國家還是周遊在兩國之間,都有助於一族的生存。」

  這起瑟縲絲的大事變即使茶弼沙人也熟能知詳,除了規模影響之廣泛,另一個特色則是效仿普世教會的經典為制度重心,然而思想之偏激極端卻還在亞俱羅之上。「一族是看上這個叛亂集團哪一點而願意打破傳統的?」

  「大概是宗教立國吧,本來華胥這塊土地上的統治者都是政教合一的王朝,相較之下那個天國並不特別異端,再者強調宗教這點也容易操弄……至少當時一族是這麼認為的,甚至今天華胥之國檯面上還有不少政客推崇天國呢。」重華嘆口氣,「無論如何,結果是革命以敗落毀滅告結,在那之前一族就已與義民核心份子發生衝突遭到肅清,也不容見於牡丹王朝,因此才會得到流亡沸海當海盜的下場。」

  「你的意思是說,你們因為這段歷史把政治當禁忌?」

  「不單如此,最開始的長老、我族稱為『申什』,就是為了防範一族『稱王』而加入一族的外族之人。當然長久歲月中最初的申什已融入一族,現在的長老是憑功績制推舉上位,不過近代才發生過這種慘劇,多少還是對建立國家有所忌誨。」

  「那麼,『丹房』呢?」露娜對華胥的歷史尚且一知半解,若是棣愕先生或石棄豔在場可諮詢就方便許多,不過依她粗淺的了解,華胥的丹房向來與仙人傳說有著相當淵源,一族藉用華胥仙島為名,巧合嗎?「百年前『黑落德王』因醜聞流亡失蹤,數十年後一族流亡沸海,如今則挾持鍊金坊的最新理論技術回到華胥之國,『岱輿』『員橋』都是取自於仙島之名……一族的丹房莫非有特殊之處?」

  「得到『黑落德王』的鍊金學理論是在流亡時期沒錯,不過七十多年前的流亡、古代『申什』的由來都與『丹房』有直接關聯。一族流亡沸海時期採以『蓬萊』『方壺』『瀛洲』這些華胥廣泛常見的名稱是為隱匿所用,這段期間畢竟不是做多光彩的勾當,後來再進入華胥時『瀛洲』便改稱為『岱輿』,也就是我東之一方;而『方壺』改稱『員橋』,即安周北方;至於『蓬萊』,是熒惑南方保護『丹房』所在。」

  重華的說明雖然無涉煉金學理論,對露娜來說反倒易於掌握重點,一族以岱輿為東、而員橋屬北、蓬萊屬南,以方位劃分意謂著一件事,「所以,還有個西方?」

  「是的,『丹房』需要仰賴『四方祭主』維繫運作。」這個名詞熒惑無意中也提起過,這時露娜才明白是什麼意思。「七十多年前西方祭主與其所屬長老直接參與天國叛軍之中,一族流亡時他們還留在華胥未能及時撤出,從此失聯不知去向。」重華側首看著露娜,臉上帶著一貫的笑意,神情卻極為嚴肅,「我族的目的,是為了尋回失落的西方祭主。水陸運的拓展、重工廠的設立、控制華胥政情都是為了尋回西方。特別是重工廠,必需製造可以跨越一切空間障礙的運輸器──飛行器。」

  「怎麼可能…」簡直異想天開,現今所謂的飛行器技術勉強做到升空,卻難以操控飛行方向與實現長程遠航,作為運輸用途根本不可行。或許靠著煉金學系統終有一日可以構築出完整理論,但實作技術要跟上理論也並非是立即性的,同時意味著必需擁有相當於國家級別的煉金坊設備,更遑論背後的資金人力等問題……「這就是一族丹房的特殊性?」

  「茶弼沙的鍊金坊、或瑟嫘絲的丹房,原本最初追求的不外乎是點石成金、長生不老的技術,雖然與字義上的理解有所差異,不過一族的丹房確實是『不死藥』。」重華與其說自信、不如說單純向露娜陳述確信的事實,「擁有不死藥引來覬覦正是七十多年前一族遭到天國反噬的主因。『一族』的『丹房』不同於現今所有的煉金坊,真正需要克服的終究是隱蔽性問題。」

  兜轉一圈,竟然還是回到月前議會的原點,然而對露娜來說卻是重要的一步,『一族』不會輕易讓自己親眼見識『丹房』真面目,但現在已能看出重華的佈局:單憑一族的資源人力還無法將深入整個華胥之國的運輸通訊,勢必要再建立外圍組織吸收一族以外的人力、並且由重工廠製造輸入電氣動力設備、還有發展飛行器、通信網絡、資情系統……一切都一目了然。

  「現在女士所知道的與季老師差不多,算夠清楚了吧。」重華暗示自己言非虛辭,同時也結束話題。

  之後是否能真正與重華站在對等的立場、抑或只能無力任憑受對方利用,就端看自己能力了吧。與一族牽扯至這份程度,雖非露娜所希望,不過撇開個人好惡,這份工作帶來的挑戰性超乎預期,她甚至感到滿足。

  只是…心裡仍有份疙瘩……

  桌几上還端放著原本要贈送給幽夫人的禮盒,大概是夫人自知虧負而刻意遺下的吧。釐清事由之後,在這宅邸的一切回憶都染上不愉快的色彩,她能理解他們的用意,也不想繼續累積負面情緒,正因此她需要為自己好好收尾才行。

  露娜拾起禮盒交到重華手上,「你們母子所做的事我不打算追究,但也不值得原諒,這份禮物當作是我對夫人僅存的好感,請代為歸還給她吧。之後說不定公事上還會往來,我會儘量與你們和平相處。」

  重華未再多說什麼,只還以一個不帶嘲諷的微笑。




arrow
arrow

    玼瑕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