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切的警笛聲由四周逼近,伴隨著不懷好意的威脅怒吼,幾艘掛著官旗的小舟朝畫舫疾駛包圍,石棄豔臉色蒼白地驚呼,「是闔閭城的水師!」

  露娜輕按石棄豔的肩頭,「冷靜點。」

  「這裡是華胥之國,出了芸間,被……被當地官府抓走入罪的話,會、會很恐怖……」石棄豔不安低語,這是自幼從曾祖父聽來的告誡。

  回頭望向幽夫人,神色一派恬靜溫文,與現況紊亂場面呈鮮明反比。

  隱土內情目前線索未明,露娜只是得按捺住心中焦躁、如常持續匯整分析華胥各種新舊情資,特別是檯面上的輿論經過特意操作掩蓋,更需要從不起眼的數據紀錄中自行拼湊出可用的訊息。在這種侷促煩悶之際,幽夫人又鄭重其事送來一封邀請函,說是日前身體病恙,怠慢了遠渡重洋的貴客,所以特地補辦了場諳厄利式的茶會。

  露娜原本對這類幽情風雅的消遣不甚熱衷,更不擅長漫無主題隨興而至的閒談方式,只是想起重華特意提醒過,希望她與夫人多相處,再加上受人照顧,總是得應付一下人際社交。

  這次岱輿另派了個開朗常笑的年輕男子駕車接送,將露娜與石棄豔載送至山丘下一座渡口。一艘極其精緻的畫舫已錨停碼頭末端,朱門紅扉的樓船半掩著隨風搖曳的雪繡帘紗,日光與粼波點映著湖光景緻起舞,畫舫不特別新穎的屋瓦沉穩古樸,同時襯托出傢俱擺設的寫意大工。

  幽夫人一如初次見面那般溫柔婉約,以鳥囀的美麗嗓音招呼她們上艙入座,廚娘隨即供上茶點,畫舫在河道上緩緩悠航,還另僱了樂工小船伴行側後,彈唱起當地歌謠。

  露娜頂多只聽出不熟悉的異國曲風,甚至還抓不太出旋律音韻,倒是石棄豔一晌便聽出興味來,好似茶弼沙某齣名劇改以華胥類似題材的傳統戲曲重新演奏,據說這是近來芸間戲院流行的混編樂曲。石棄豔對兩齣劇本內容略有涉獵,卻沒實際觀賞過演出的模樣,幽夫人便再吩咐樂工,分別將原曲各演奏一輪。

  雖然石棄豔個性稚嫩怯弱,對應這類講究氣質的文藝場合倒比自己擁有明顯優勢,露娜置身事外地進行評估,這場茶會的佈置仍以華胥風土文物為基調,卻能搭配得不亞於諳厄利式的雅緻又協調自然,雖不知幽夫人對茶弼沙文化的認識有多深入,但本身品味確實殊尤不俗。

  幽夫人團扇搧向不遠處的水上城鎮,「那兒便是水都闔閭城,以前我在城裡做生意,結交過茶弼沙人士。闔閭城自古以來以絲繡聞名,直到現在仍受到各國旅客喜愛,只可惜附近沒有禮拜堂。」話頭自然而然轉向露娜身上,「不過看女士似乎也沒有做彌撒的習慣?」

  「呃…是的……」露娜一時語拙,「在學院裡像我這樣反傳統的人其實不少,追求學術的人大多有點個性吧。」

  確實,學院內標榜新思潮的怪人比社會裡多上許多,甚至還有無神論者及反神論者,可是露娜從來不屬於離經叛道的一群,若說有什麼特異之處,大概也是無趣、陰沉、冷感這一類的評價。她並不否認聖靈的存在,也不特別排斥禮拜禱告,只是……她回想起來,早在母親去逝之前,即已開始疏離圍繞著禮讚儀式形成的社交圈……

  幸好幽夫人只是順勢提及,沒有刨根究柢的意思,一如閒話家常柔聲詢問,「不知茇舒亞女士這些日子是否住得習慣?有任何需要還請別客氣。」

  「府上安排得十分周到,我……」露娜原本只打算禮貌性答謝,隨即又改了念頭,畢竟難得離開府邸一趟,既已耗費時間進行交際應酬,不如藉機盡可能拓展眼界,「我想就近觀察闔閭城人民生活的樣貌,既然是水都,這艘船也可以稍微航行進去吧?」

  幽夫人轉頭吩咐舵夫,畫舫便緩緩調整航行方向。夫人順著露娜的要求反詰,「女士對華胥之國的在地文化有興趣?」

  「沒有。」露娜第一時間的反應害石棄豔噴出口茶,她一面掩嘴嗆咳一面比手劃腳試圖勸阻,幽夫人面不改色朝僕役頷首示意,好幫石棄豔拭淨水漬換上新穎的茶具。露娜追加說明道,「我個人不像棣鄂先生對文藝民俗有敏銳的感受,不過既然身處於華胥之國,就有需要了解這是怎樣的國家。」

  「這可是相當耗時的大課題,女士既非基於興趣,難道是工作上的考量?」

  「算是吧……」露娜苦笑,不經意地想起學生時代的摯友說笑過,自己這種個性相當不解風情。

  幽夫人依然不慍不火,微綻笑靨輕輕頷首,「作為代表一族接待貴客的東道主,若能提供給女士幫助是我的榮幸,更別說是為了一族的事業,彼此也算利害一致。」

  「那麼……」聽出幽夫人話語裡的暗示,露娜真想直接提出對隱土情資的需求。猶疑片刻,且先試問,「想請問夫人,您認為『人』是什麼?」

  「又是另一個不小的課題呢。」幽夫人團扇半掩面容,忖思片刻,「從哪說起好……在我那個時代,大部份的女性其實都必需勞動工作才能生存,卻不符合社會道德理想的女性形象……」

  露娜頷首附和,「這點棣鄂先生也曾談過,他雖然贊同女性應當擁有與男人同等的權益,不過他本身還是認為外出工作的女人並不體面;可是他卻介紹我在員橋供職,而員橋也派用石棄豔作通譯;還有磬烡先生身邊有一位勇副理,也是位女性……仔細思考確實有些矛盾。」

  「季老師與文大人做為知識份子,表現出開明新近思想的一面符合知識份子的形象,然而知識份子的形象與女性應有的形象並非同一回事。」幽夫人頓晌,稍潤口茶再道,「即使同樣是女性工作者,我是華胥成年女人,而女士是茶弼沙人,石棄豔則因為外貌會被視作華胥的女孩子,那位勇副理則是歸國的華裔女性,在華胥社會是會待用不同等的標準來評斷。諳厄利也是重視社會身份階級的國家,女士多少能體會吧。」

  露娜略為沉思,「沒錯……我…按傳統,應該是無法得到學聯兄弟會承認為國士,現在也不能算是正式的國士,還是因為我的老師願意為我發聲才有這個機會……」然而這位恩師在她尋無職錄時,反過來規勸自己與社會主流妥協,甚至推薦對象撮合婚事……仔細想想,這大概也是她寧可遠赴瑟嫘絲,也要自證能力的動機,「我目前仍擺脫不了世俗傳統的眼光,但理想不能屈從世俗,即使現下得不到認同也應當堅持理念,不合理的形式主義沒有遵從的價值。」

  「莫怪諳厄利是強大的國家。」幽夫人慨然含笑,「女士知道季老師一直未申請為華胥之國的新公民嗎?」

  露娜搖頭,同時自覺到自己太少主動關切他人私事,在今後工作上或許是應當修正的疏失。

  「季老師的父兄在前朝推動新政策失敗而入罪,在新政府建國之後,反而因此成為改革派與保守派共同標榜的象徵,但當時的冤案責任至今仍未能釐清……」

  「就我所知,華胥之國的法律效彷茶弼沙諸國制定,如果要訴諸法理……」從幽夫人潭深的明眸之中,露娜霎然噤聲,按前頭的話題延續下來,提及此事有其用意,「難道……是不符合社會期望?」

  「新國家方才建立,這種時候若為一己之私欲重翻舊帳、必定會牽連諸多政界人物引起社會動蕩,在道德觀感上並不妥當。」幽夫人眼波半垂,幾不可聞地感嘆,「一個人該是什麼樣子、怎麼評定優劣價值,往往為他人所決定,自己難以作主……身為華胥之國的女人只有這番淺見,女士別太見笑。」

  露娜不自覺揚高一絲笑意、即刻應道,「不!與夫人談話超乎預期有趣!」幽夫人不只單純陳述一己的看法,還能藉由情境多方面引導理解,看來這場茶會遠比她原先想像中來得愉快有意思。

  「那麼,也可以聽聽女士的看法嗎?」

  露娜簡單回道,「在我看來,人是社會。」頓了一晌,幽夫人及石棄豔皆凝望不語,似乎等著後話說明,露娜乾咳一聲,趕緊加上補述,「如果只單純考慮生存問題,人類可以如同野獸家畜一般活著,但因為人類會組織成社會、依附社會的物質與價值觀生活,所以才構成了人這個個體。換言之,期望自己成為怎樣的人,意即是期望生活在怎樣的社會裡。」說著邊思索該如何像夫人那樣援引例證,但終究她還是認清自己真不是閒談的料。

  「原來如此,對女士來說觀察人也等於觀察社會。但女士又是期望自己是怎樣的人呢?」

  「我期望……」露娜猶豫一晌,語氣也虛弱了幾分,「可以用自己的樣貌存在……即使再微不足道,也不會被掩蓋……」見幽夫人及石棄豔又是凝望不語,這次她可真的窮盡語彙,說不出該怎麼敘述得更具體明瞭。

  幸好夫人再次開口緩和了她的尷尬,「這就是女士選擇對商學研究的原因嗎?」

  「嗯,像法律、醫療、教育、商業都是會直接面臨人群的學科,這之中又以商學是變遷最迅速、也是最需要迅速應變的,愈是不絕對的狀態,飽含愈多的可能性。」

  「就我所知,現今的商學理論似乎並非如此。」

  「是的,絕對正確完美的理論仍是目前的權威學說,但實際執上卻顯然不敷充足應用,因此不容許停止思考,這一點很好。」說來,露娜還未曾如此暢快地在他人面前自我剖析,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幽夫人雖說是重華的母親,卻令露娜心生截然迥異的好感。

  幽夫人轉而看向石棄豔,銀鈴輕笑,「唉呀,看來我們的小朋友十分困惑。」

  原本幾乎呆滯懵然的石棄豔霎時漲紅臉龐,「對、對不起…那個…嗚……我聽得不是很懂……可是,沒有絕對答案的事情,女士不覺得很冒險嗎?」

  「冒險不就是夢想的意思?反過來說也是同樣啊。」

  「欸?」石棄豔一愣,老實地露出苦惱的表情來,「冒險跟夢想……欸?好像是這樣,可是……」

  幽夫人與露娜相視而笑,夫人再柔聲提出問題,「石棄豔小姐想成為怎樣的人呢?」

  「欸?」石棄豔更拉長了驚愕聲,結結巴巴好一陣,才心虛地細聲回應,「我……其實沒想過這類深奧的問題……現在光是能否幫上安周就沒信心了……」

  「年輕的孩子就是這點美好。」露娜順著幽夫人的笑意頷首贊同,便見到石棄豔不安地赧顏捏扭。

  隨著氣氛愉快的談話,畫舫漸漸駛進了闔閭城鬧區水道,河堤兩岸的傳統建築色彩鮮豔新穎,無論是人們的衣著打扮還是路邊的裝飾擺設,莫不潔淨華麗至極。論奢侈富麗,說是遠勝於芸間大都不為過,更有許多年輕的小姑娘不時笑岑岑地把花辦灑向水道,熱忱地向船上的陌生遊客揮手招呼。

  「總覺得…」露娜不由得想起華胥新聞紙過份浮誇的言詞,再對照重華就治安人身的警告,「芸間作為治外的萬國租界地姑且不論,一離開芸間的郊外風景相當荒蕪敗落,而且直至近年仍時常聽聞過華胥人對茶弼沙人的排斥敵視……說起來,芸間一開始是牡丹王朝為了隔離外邦人而劃分出來的域界。但此地人們卻十分富裕和善,總覺得實際接觸到的華胥社會不太一樣……」

  幽夫人感慨笑對,「這條水道是專門設立供給外邦人旅遊的觀光區,意思就是闔閭城的『形象』,面對外邦人華胥自身也有一層自我期望的形象,『掃除』落後的怠惰的骯髒的人事物,只保留最耀眼的一面。觀光區便是依照這種想法規劃的。」

  『掃除』?聽到夫人有意的用詞,露娜微微沉下臉色,「我不是很明白,就算極力在外邦人眼中塑造美好的形象,對國內的治安問題依然沒有改善不是嗎。」

  「這個國家的官員,一直以來都是用這種手段來打造政績的。」幽夫人微頓口氣,柔婉笑道,「女士知道華胥之國人員入關與貨貿進出是分治的吧?」

  露娜微微頷首,且不說前牡丹王朝官員普遍利用進出口圖利裙帶自肥,因此引發好幾回國際戰爭,在現今華胥之國黃土政府方成立之初,都還有官員帶頭走私逃稅嚴重違法,甚至連國內商賈都爆發出不滿,所以才維持住人貨分治的特殊關稅區現象。

  「因為人員進出關口仍由華胥本國掌控,只要能保持住這種對國內的面子,相對地便可以接受失去實質上的貨貿財流自主權,諸華一直以來的政治邏輯便是依循這套觀念來運作。同樣是階級制的國家,這是華胥社會與諳厄利帝國的差異所在。」

  聽起來真是荒謬,然而看著觀光街區的住民,莫不真誠滿足地綻放笑容,露娜似乎有些了解華胥輿論何以會是那副模樣了。靜默了一晌,露娜再次開口提出要求,「夫人,能否讓我看看所謂被排除的面向?」

  靜默了一晌,露娜再次開口提出要求,「夫人,能否讓我看看所謂被排除的面向?」

  幽夫人便交待僕役下去,但似乎有什麼問題,僕役傳言予舵夫之後又折返請示,如此耽擱了些許時間。石棄豔原本睜大眼默默聽著對話內容,忍不住怯聲地提出疑慮,「夫人,是有什麼危險嗎?」

  幽夫人撫扇而笑,「不要緊,闔閭城我最熟悉不過。不過因為船體的關係,只能大概在外圍兜轉一圈,還請女士見諒。」

  當畫舫由觀光水道折轉進入一般住區時,隱約可感受到堤岸上些微騷動,當地居民見著畫舫有的好奇有的瑟縮迴避,反應並不特異,房舍相較下顯得老舊雜亂,各種衣物食材器具在簷樑下交錯垂掛,水面上到處飄浮的亦非花瓣而是各種垃圾廢棄物,雖然空氣中飄散著難以言喻的味道,倒也只是普通平民生活的景象。

  真要說怪異之處,是有不少水道交匯口直接閉鎖閘門,不但造成船隻內外通行不便,更有一種…既像是居民主動拒絕外人的意圖、也像是被動隔離封鎖的居心。

  原本她以為,這個國家的人民是為了改變生活,所以才推翻前朝,實則仍還沿襲過往的舊制。改變雖然具有風險,然而害怕冒險止步不前的話等同於放棄了夢想,而放棄夢想的心志不可能真正強大。

  不過這也只是就現在親眼所見的事物、與幽夫人交流談論過後的感想而已。就這層面所得的體驗,該怎麼應對將來可能在隱土產生的問題,才是她接下來所該深究思考的。

  就在這時,闔閭城的水師鳴響警笛,愈來愈多數量的小舟包圍畫舫,吼罵聲紊亂兇惡地此起彼落,在石棄豔竊竊地探出頭顱試圖辨清狀況時,叫囂聲愈發熱烈,她極為恐懼地掩耳發顫。

  露娜安撫石棄豔好一陣,問道,「他們在說些什麼?」

  石棄豔攢緊小手,不安到幾近滴出淚水,「都是很…很下流的事…要我們快回去觀光區可是又要我們別亂動……好像是犯了什麼禁,一直罵……要、要我過去,就放過整船的人……」

  石棄豔沒有勇氣明說出口,但看這副可憐的反應,露娜大概猜想得出是什麼樣的污辱話語。石棄豔看來像是華胥的女孩,而且是美麗的女孩……如果真如夫人所說,僅依外在條件的不同就會得到相異待遇的話……

  露娜勉勵石棄豔跟著自己上甲板,好進行通譯交涉。當她露面在這票水師面前時,場面剎然冷靜大半,這些華胥官吏一見到她茶弼沙人的外貌,登時氣燄紛紛收斂,轉為隱晦的輕蔑鄙夷。

  據棣鄂先生所言,華胥官府的紀律尚待加強,不過近百年來經歷過多次外交問題引起的戰爭洗禮,現在面對茶弼沙人已收斂許多,看來所言不差。只是身為女性,似乎還不足以讓官吏完全顧忌信服,露娜請石棄豔代為轉譯,「幫我詢問,他們現在是依據哪條法規執行公務?」

  石棄豔轉譯後,水師們臉色猙獰難堪,再次燃起的恫嚇怒吼反倒更加張狂激烈。不待石棄豔解釋,露娜也看了出來自己揭破了某種不可言明的忌諱。石棄豔急切地想張口呼救,終究還是只有揪著她衣袖膽怯躲到身後去。

  從舵夫早先的遲疑反應來看,應當早就預料到擅自偏離觀光地帶會招致麻煩,幽夫人是有什麼應付情況的手段才敢走這一遭才是,露娜不得不自省著自己果然不夠了解華胥民情風俗,使得這場交涉才剛展開便以失敗告結,她正想回頭請教幽夫人的意見,石棄豔卻又揪住她衣袖,畏畏縮縮地低頭細語,「女士,那個……那邊有位官爺請女士說明自己的身份…的樣子……說您是新聞紙上的…茶弼沙外交官?」

  若說新聞紙上關於自己的報導,想來也就是文龠昜在入境司迎接棣鄂先生的場面了,露娜謹慎地挑選答覆用詞,「請向他解釋,我只是來自諳厄利的學者,受聘在華胥民間企業工作。若有觸犯當地的規定在此致歉,或請聯繫諳厄利領事館處置。」

  石棄豔提高嗓調與對方交談,現下場面又截然驟變,水師們大多低頭窸窣爭辯、或者避開對上露娜的目光,看來是領隊的士官認出露娜來,或該說誤以為她與這國家檯面上的大人物有所往來。正當露娜以為終於可以擺脫糾纏脫身,石棄豔卻反過來轉述道,「對方在問女士是否肯給面子,在闔閭城接受官府款宴。」

  露娜一愣,「我只聽過華胥之國行事常得賄賂官員,現在好像狀況反過來,難以理解……」

  水師士官又劈利啪啦幾乎求情似地傳話,石棄豔面露難色,「…如果沒法留住女士的話,這些人好像會受責罰的樣子……」

  起頭先是視作罪犯追捕,卻說不出執法依據,現下就又突然改變態度,無緣由地示好款待,甚至還以製造罪惡感的方式逼人接受好意,露娜下意識產生了排斥感,「我拒絕。」

  「女士!」石棄豔拉高了聲調並壓低了音量,「我阿祖說過啊,拒絕華胥人會很讓對方沒面子的,啊、直接答應也不好……總之,我知道您的意思是真心想拒絕,我想想阿祖是怎麼講的…要委婉地拒絕、然後勉強地接受……」

  「我也拒絕過磬烡先生,他可是完全不需要任何勉強的紳士。」

  「因為、因為文大人是紳士啊,可是這些人不是……」

  「我不想主動引起紛爭,但我也不想因為對方身份不同就改變標準。」說著,露娜沉下臉微顯慍意,「而且,這些人有為對妳的冒犯失言道過歉嗎?」

  石棄豔怔住,傻愣愣地回答,「華胥男人為這種事道歉會很沒面子……就算硬是道歉也會懷恨在心……」

  「那麼就彼此各退一步,權當這次的衝突沒發生過。」

  然而經石棄豔再次溝通轉達的結果,水師既不願就此撤退,也不敢冒然驅逐抑或收押畫舫一行,更提不出其它轉圜妥協的方案,進退不得的場面就這樣毫無意義地僵持著。

  一直置身事外旁觀不語的幽夫人這才徐緩出聲,「讓女士遭遇這種不愉快的經驗,真是非常失態,就讓我這個主人姑且收拾殘局吧。」她朝杏姨低語幾句,杏姨領了一塊布料,交給舵夫在船首掛出輿字旗。水師見狀噤聲完全不再吭氣,恭敬地退讓放行。

  露娜半疑惑地回到船樓內,只見僕役挪了塌椅扶著夫人半癱,再又蓋上絨毯奉上嗅瓶提神。「夫人,您身體不適嗎?」

  「不要緊,只是年紀大體力欠佳,稍微倦睏了…」幽夫人氣若游絲、卻仍溫婉地露出微笑,「……倒是方才讓女士冒了點風險,得向您賠罪。」

  「我明白。」露娜會心一笑,隨即再問道,「那面旗幟有什麼意含?竟然能完全壓制水師。」

  「是岱輿的輿字旗。」石棄豔代為答道,「沒想到出了芸間還這麼有效果……」

  「至少在天江近海一帶的水路有一定威信。」幽夫人才簡短說了一句,便掩唇費力地深吸好幾口氣,杏姨趕緊為她抒背挲筋,小忙一陣,夫人慘白臉色歉道,「抱歉……沒法再招待貴客,茶會只能到此落幕了……」

  「請夫人先保重自己。」此行已讓露娜收獲良多,除了無法繼續與夫人聊談的遺憾之外,真沒任何可嫌棄挑剔之處。不過……露娜猶疑片刻,下定決心把自己真正的要求說出口,「有件事希望夫人能再幫忙……我想知道近日來隱土的真正情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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