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門板傳來的幾聲敲叩、與模糊的輕喚,終於讓她自惡夢解脫。

  或許稱不上惡夢,頂多說是夢境延續,這次夢中的異教古蛇……露娜惛懵失焦地望向指尖,彷彿沾染過的毒液已盡數融解,連同古蛇一併回歸靜謐無光深處……只遺下潰不成形的片段、像是尚未殆燼的星火……

  門軸轉動嘎吱作響,露娜怵然心驚、瞬間完全清醒過來,帷帳外一名僕婦推開門板走近,說了問安的話語,轉身繞過屏風,又朝著對床同樣輕喚。

  隨著惡夢殘餘消散,思緒也迅速復歸於現實,自己已身在華胥,岱輿安排石棄豔與她同住一間寢房,以便隨時照應自己。求學時期露娜也曾與他人共居一室過,一般學生宿舍擺設大抵樸實簡單,相比之下此處不僅舒適寬敞許多,各種精雕細琢的傢俱裝潢更是緻麗如宮殿,其中又以新近保潔系統的衛浴設備最令她感到安心。

  露娜下床梳洗時,石棄豔還捲著棉被嗚咽呻吟,惹得杏姨一陣叨唸,掙扎好一晌,終於縮手縮腳勉強起身盥漱,邊含渾不清地繞了幾國語言,才正確拼湊出諳厄利的問候語句,露娜不免莞爾。

  著裝打理完畢,穿過重重門廊,杏姨領著兩人往前院進用早膳。夜間暈暗不明的庭院光景、屋宇格局清楚地展現全貌,隨意自然的花草木石、以及繪花鏤藻的椽樑廊垣籠罩在薄霧裡,縹緲迷濛的氣氛正似神話仙境,截至目前為止,雖然還未發生過超脫常理認知的事物,卻揮不去置身世外的錯覺。

  一踏入正廳,便見到重華安坐主位上,依舊是一身袍褂,他一手拎著早報一杯藥茶,抬眼對兩人微微側首示意入座,便又垂下視線邊漫不經心地例行性問候,露娜也制式地答好致謝。

  一會兒,露娜與石棄豔的早膳上桌,與昨日晚飧同樣準備了茶弼沙式的餐點,不同的是那時石棄豔還興致盎然,學著露娜用餐方式有說有笑,現下則輕聲細語,視線也謹慎地保持低垂,氣氛顯得有些沉窒不自在。

  原本不應放在心上的夢魘陰影再次竄入心頭,確實夢境接連延續的情況有些罕見,但也不該是太過特殊詭異值得留意的現象,還是說身處異國自己不免過度神經質了呢……露娜微嘆了口氣,確實面對重華自己是無法完全安心。

  待用完早膳,重華邀她們一同來到東面耳房。有別於其它廳堂,房內盡是一道又一道的書櫃並立著,厚重簾幕捲起同時,日光自連延的窗櫺篩落,依稀可見空中微塵飄游。目光掃視過書架,半是華胥公報,半是茶弼沙間雜著悉摩梨嚴各國文字的輯本。

  重華抽出一支捲軸在方几上攤開,並向露娜招手,她湊近一看,原來是裴禮邇孔東半部大陸及海域地圖,上頭標註著密密麻麻的記號。

  重華在圖紙上陸地範圍大略指劃一圈,再點著東岸一座臨海都市,「華胥之國的疆界大約是這樣,這裡便是芸間,」指尖沿在芸間出海的一條河流往內陸移動,「這條天江現在是員橋主要拓展範圍,已另外成立子行司負責這塊業務,」又指向華胥國土東北方一帶,「這裡則是被稱為薄州隱土的區域,員橋便要在此地建造重工廠,土地與許可證皆與當地督府談妥,規劃書員橋的負責人會一併南下帶來。其它土地資料在這間書房裡都可以找到記錄。」最後掏出兩份契約書及一本個人金融帳簿印鑑推到她眼前,「這是員橋商團的正式聘書,對契約內容無異議的話就在上頭落款。另外這是員橋為妳設立的戶頭,有空到銀行辦理承認手續。銀行商號是新聖殿騎士團機構,妳應該會比較熟悉。」重華頓了一晌,「那麼,還有什麼問題嗎?」

  帳簿封面上的八角十字盾牌紋章以及三鑰三重冠的雙圈浮印,確實是新聖殿騎士團合辦中立行號。露娜再仔細翻看契約書內容,待遇與當初電報通訊裡提及的條件一致,其它則是義務及保密方面的條款。

  確認無虞後,露娜提筆簽署並將其中一份交還給重華。除此之外她想得到的,也都是工作方面的疑問,直接與員橋負責人面對面討論較為妥當;其它生活瑣事細節也有石棄豔隨侍身側,不必特地向重華詢問。

  想了想,便只問道,「什麼時候與負責人見面?」

  「最慢七天,他們尚在隱土收拾善後。」

  「收拾善後?」

  重華沉聲微笑,瞥了地圖一眼,「隨妳怎麼想都可以,妳也可以天真地以為任何事情只要像個優等生乖乖按表操課就會被摸頭讚美。」

  露娜盡可能地忽略重華的譏諷語氣將心思放在公事上,回想著臨時向棣鄂先生惡補來的遠東時事,華胥的新政府建國未足周年,前朝遺舊與新興政黨勢如水火、囂競僵持,再加上茶弼沙各國的角力干涉,局勢自然不會太過安穩,政情未穩定的國家在體制及市場運作上也不會太健全,難免得要依賴額外的手段以達成目的。問題就在於手段是否符合社會觀感、正負面效益是否悖離局勢動向、是否牽扯過多不必要的利害關係……重華與文龠昜似乎合不來,難道是在政壇裡有其它相對穩定的往來對象?愈是動蕩的國家愈需要考量常規外的條件狀況,露娜繼續追問下去,「是你們自己的事務?還是替誰承攬下什麼工作?」

  重華燦然一笑,「我還以為『學聯兄弟會』成員沒見過世面至少也該有點敏銳度,不會傻呼呼地一頭戳破不該存在檯面上的事情。」

  露娜真有些後悔沒讓棣鄂先生同行至此,若他人在場,說不準重華還會收斂一些。自己只是約聘來的他國顧問,被當作外人排擠無可奈何,然而只是一句無可奉告也罷,這番往自己痛處踩的惡意太明顯不過,工作上她著實不欣賞這種刻意挑弄情緒的作風。

  重華再笑道,「看來是沒問題了,那就恕我失陪。」就要結束交談離去,露娜袖口突然受到輕扯,轉頭一看,石棄豔不自覺地抓著她衣袖,一雙明眸盈盈水亮、蹙眉卻欲言又止。

  「安周平安無事。」重華跨出門檻前,逆著日光回過頭,眼下暗沉地淡然拋下一句。

  聞言石棄豔臉上一掃陰霾,露娜不禁失笑,「安周…是妳的朋友?」

  「嗯!」石棄豔先是用力應了聲,隨及又紅著臉擺手否認,「不、安周少主是員橋的繼承人……也是這次建案的負責人,所以……」

  見石棄豔嬌羞害臊的模樣,露娜識趣地不再追問,只笑著附合,「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隨即便將這些雜務拋到腦後,轉而進入正事,「可以告訴我員橋上層都是什麼人在主事嗎?」

  經石棄豔的說明,露娜大致了解,員橋當家稱號鉤歲,繼承人便是安周,華胥的權貴文士習慣另取別名互相稱呼,鉤歲、安周、重華、棣鄂、磬烡皆是如此,平常不直呼名字為禮。但問及家主的本名,石棄豔難言的模樣也不太尋常。

  此外,當家底下還有好幾名握有實權的『副手』,由石棄豔的描述來看或許稱之為『一族』的『長老』更為貼切,就連那名安周少主也得顧忌這票耆宿的權威,此次建案可說是少主怎麼拿出足以讓老臣們滿意過關的成績單。

  然而再稍微觸及『一族』的內情,譬如長老是如何傳承形成,石棄豔又支吾吞吐,除了一如原先預料的,石棄豔並非出自一族核心圈,且她自曾祖父一代才成為一族成員,所能了解的亦不深入。

  這倒讓露娜些微好奇,她隨意問道,「外人也可以加入一族?怎麼做?」

  「唔…有很多情況,阿祖好像是戰亂時代跟一族扯上關係,還有一些好像是不知不覺…還有有些人材會設法網羅過來……」

  「像棣鄂先生那樣?」

  「季老師不是,他應該不可能。」石棄豔難得乾脆地做出否答。

  「可是看他跟一族關係似乎密切、還是在茶弼沙享有盛名的學者……一族就沒人考慮過招徠他?」

  「因為要放棄姓氏,季老師做不到吧……」

  確實,華胥之國極度重視宗親血緣,棣鄂先生也講述過,華胥評價一個人先看姓氏再看籍貫,雖不至於如同悉摩梨嚴那般嚴格劃分階級,可是沒有姓氏跟籍貫的人在社會上形同賤民。

  莫怪石棄豔一開始在介紹自己時沒特意區別出姓氏,由此露娜明顯感受到『一族』的怪異之處,不使用姓氏、保存長老制度,若非淵源相當古老的族群,再不就是流亡者、少數民族之類的社會邊緣份子,然而在現代文明社會裡生活,不冠用姓氏不僅容易遭到側目,刻意要求捨棄姓氏未免也太過極端不便利。

  不過當下對『一族』有大概的了解、清楚所輔佐之人應當達成的目標以及身處的情境便足夠。露娜將重點移回裴禮邇孔東半部地圖上,拄顎思忖一晌,教石棄豔替她找來需要的書籍口譯說明、並準備紙筆條列匯整。

  員橋集團早先在裴禮邇孔大陸東南沸海一帶經營海上貿易,近年之間則深入華胥內陸活動,並正式成立海運專司事業,同時又沿著天江另設商事拓展水陸運,鉤歲當家現下便是在天江一帶為水陸運事業奔波。預定在隱土興建的重工廠則交予少當家安周負責。

  兩人忙錄了半日,露娜需要先對瑟嫘絲的地理環境建立概念雛型,雖說重工廠已確定落址隱土,然而評估不能只著眼於假設性的排它空間內,物產、交通、天然資源都是更大更隱晦的影響,隱土條件其實未如鄰近申土成熟,不過確實擁有相對寬裕的發展空間。

  再者人文、政治、國際、風俗,她目前所能認知的範圍大抵不脫航程中棣鄂先生教授的內容,露娜對棣鄂先生的見解不是沒有相當信任感,然而在所有的知識學科之中,在她看來終究是『人』的問題最為複雜也最不可避免。露娜在紙面上概略整理過後,繼續擴大層面請石棄豔找來瑟嫘絲區域各類別記錄,浸染在龐雜資料中,彷彿又回到學院時代埋首研究的氣氛,很快便遺忘了時間的流逝。

  打斷她思索的是來自於腸胃的轢轆抗議,她抬頭望向聲響處,只見石棄豔漲紅臉龐,絞著一雙小手怯若蚊虻,「…非、非常抱歉…沒事!我不餓!」語畢,腹下又傳出空響。石棄豔不安地垂著頭顱,羞愧地只差沒奪門而出。

  露娜一笑,「妳還是成長期中的孩子,肚子餓的話不要勉強,先去吃點東西吧。」

  石棄豔搖搖頭,「可是…茇舒亞女士也沒用餐……」

  「用餐?現在什麼時候了?」

  「過午時好幾刻鐘了,那個…」石棄豔訕訕含糊一陣,「剛才杏姨來請進膳,女士您說不用,所以……」

  這事露娜沒什麼印象,不過她從以前就常為時間或金錢的關係減少用餐次數,而且一進入專注狀態便容易無視外界情況,石棄豔約莫是顧慮著職份不好放著她逕自進食,想到自己連帶影響到一個孩子飲食失調,露娜心裡暗自反省一番,嘆了口氣,「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到。以後該用餐該休息時就必需正常用餐休息,這也是隨侍的職務之一,麻煩妳幫我多留意了。」石棄豔點點頭。

  杏姨一面嘀咕抱怨著,少爺還是她這個茶弼沙人也好,年輕孩子作息都沒一個規律,但還是弄來糕餅鮮果給她們,雖不足飽食但足以止飢。露娜休息了一晌,繼續作業不多時,卻見石棄豔已疲憊到呵欠盹首連連。畢竟這類資料統整事務對常人來說,想必相當枯躁無趣,更何況石棄豔並未接觸過多少商務工作。作業進度中斷即使讓她靜不太下心,露娜終究打消念頭,大略將工作暫時收尾,再從書櫃裡挑了幾份茶弼沙文字的書刊預作夜裡消遣。特別是關於隱土形勢,重華口中的『平安無事』總令她無法不在意。

  並非既成事態才更需要強調,會特地交代平安必定是事態不平安。

  她稍微向石棄豔探問,員橋現下那位身處於隱土的少當家安周是否面臨某種危險的風險,只見石棄豔神色黯然,懊惱陳述,「安周他……他盡可能不拒絕吃力或危險的工作……這次也一樣,因為不能跟我透露內容,所以一定是有危險的那種……不過一族裡大家或多或少都做過這一類的事,是我太弱小,沒有能力時常待在安周身邊……」說著幾欲滴出淚水來。

  差點惹哭一個小孩子露娜不免有些尷尬失措,她笨拙地試圖說些安慰話語,石棄豔情緒直接、個性也同等坦然,反到先行自我勉勵起來,訕訕笑著作結。

  但如此一來她還是能推測得出一些狀況,一族確實在隱土剛進行過危險的活動,再者則是一族時常進行危險的活動,會比黑幫的岱輿更危險不成?譬如…僱傭兵集團?而重工廠以製造大型機械設備為主要生產事項,也可以涵蓋至軍事工業。運輸、機械、軍事、非法暴力集團……『一族』行動隱約具備著單純營利以外的某種一致性……

  終於大致瀏覽完畢近日來華胥及茶弼沙的新聞紙之後,夜已更闌靜稀,露娜為不打擾石棄豔休息,也為了整理思緒,離開寢房隨意在宅院庭園各處獨自走動。

  出乎意料地新聞紙上並未蒐羅到太多隱土的重要消息,亦沒料到文龠昜與棣鄂先生不過是友誼性的臨時會面,華胥傳播界會煞有其事鉅細靡遺地大幅報導,就連自己的到來,也被過度吹捧為諳厄利與華胥兩國友好的象徵、茶弼沙學界對當前政局的正面肯定。反倒是華胥與茶弼沙諸國之間的末代機動車管制協商、亦即文龠昜此次造訪芸間的主要目的,卻未得到相應的關注討論。

  露娜不必花費太過心力,便能從這些充滿不著邊際的臆測空論、溢美贅文裡篩選出貧弱得可憐的真正資訊,最後只由少許版面角落的簡短報導中,約略看出隱土政權在當地民眾與外商財團的支持之下,平和地轉移到新興軍派手上。

  目前華胥之國從中央以至地方行政體系,仍無法擺脫軍閥控制,也因此,隱土權力的和平轉移便顯得格外不協調,新聞紙輕描淡寫的力道更說不出譎怪詭異。姑且不論華胥輿論原來是這麼一個誇大其辭又避重就輕的樣貌,竟然連茶弼沙諸國新聞紙也不約而同迴避隱土內情。

  雖說茶弼沙新聞社在海外發行版本,會切近當地民情而增減內容,但對政治事件如此默契一致絕無巧合,可見得是受到更高『層級』的指示。各國駐外領事應當是針對某種特殊情勢私下已有協議,並限制內幕訊息在自治社團法人之間流通、或額外引導以適當保護利益,然而慣例上,露娜又意識到自身性別關卡再次形成障礙。

  『學聯兄弟會』國士遍及許多重要機關團體,原本藉這層關係多少可以取得一些資訊,然而女性在茶弼沙法律上同為國民,卻不視為政治公民,這一點社會歧視愈到海外只會愈形增強,女性對政治動向的好奇心如何被批為欠缺淑德智慧的多餘舉止遭受蔑視,不必沙盤推演,她隨即都能想像得出自己只能取獲怎樣敷衍搪塞的嘲弄。

  石棄豔在通譯上適材勝任,但其它方面也只是普通的女孩子、並無比一般人擁有更多的情資管道;至於岱輿…與重華打交道徒廢力氣,看來還是只能等待員橋當家到來,才能得到更進一步消息;現在無法取得國士身份原本的優勢、身邊也缺少熟悉的管道,那麼…還有什麼資源是她可運用的…棣鄂先生?磬烡先生?露娜手上握有文龠昜留給她的名帖,請教華胥的政治局勢恐怕沒有更適合的對象了。即使是不為取得特定情報,有機會她也想與這個人好好交流意見,不過……登時露娜頓生一股模糊的警訊而猶豫起來……

  待冰冷的水氣擾斷思緒,露娜才察覺到空中正飄散著細雨,抬頭仰望簷外夜空,綿密無聲的水滴紛飛,一輪明月卻還醒目地高懸綻光,真是罕見的景色……不過……卻不知為何有股既視感……彷彿循著朦朧的夢境牽縈,露娜難得心無旁騖觀賞起夜雨風景,就連嗅到薰香氣味也不如平常留意,跨過迴廊就那樣毫無預兆地撞見了……

  重華恭敬地合掌奉持一柄玉簡,身著白素簡單的薄衣,沐浴水露,月色檀香,垂閉的眼簾闔蓋住那對太過狂猖的鮮豔青瞳之後,跪坐的姿態看起來竟還相當端正誠敬,彷彿虔心祝禱的聖職者……說起來這副模樣,比起茶弼沙人或瑟嫘絲人,無寧像是悉摩梨嚴聖河上浴水淨身的修行者……

  露娜腦中一片空白,無法移開視線,思緒彷彿追逐著無形虛幻的煙霧,直到重華一掌抵住她側後垣牆才回過神來,夜雨不知何時已停歇,月光反而愈發黯淡,倀長那雙鈷藍虹彩散發出芒刺般的妖異氣息,碎亮的水珠延著髮稍與衣緣緩緩滲落,窒息感沉重地暈染瀰漫遍身。

  夢境殘片又曖昧不明地閃過腦際,腳底下的地面擴散出圈圈漣漪,自己隨時會墜落沉入這片不踏實的琉璃海中,與深淵黑闇化為一體的古蛇已伸出毒牙,幾乎可以預見肢體撕裂的痛楚如同爬藤在骨肉裡暴竄蝕燒。

  同時她仍清醒地張眼注視這片殘留雨味的月夜、以及帶著美麗笑靨散發脅嚇意味的俊美青年,有什麼……幻覺似的畫面彷彿隨著頸側的脈動針刺著眼顱內裡……露娜一咬牙,硬是忍住了胸口底下的悶痛騷動。

  一些細節片段迅速拼湊聯結,露娜回想起來,今早重華與她們同席並未進用早膳,午後聽杏姨叨唸的內容似乎仍持續斷食的狀態,雖不明顯,但眶下的暗沉顯得面色欠佳,再加上方才儀式似的景像,正像是進行某種齋戒禁忌。她想起荒謬的遠東流言之一,好像有什麼撞見詛咒現場會被滅口追殺云云……姑且不論流言的可信度,如果是眼前這個狡滑傢伙,大概也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對瑟嫘絲文化陌生的弱點胡謅威脅一通……

  「……妳都看到了?」果然,重華壓低聲調,洋溢不懷好意的笑容。

  露娜以毫無起伏的死硬語氣回應,「很抱歉,我好像找不到靉靆,雖然並不想麻煩你幫忙……」

  重華伸手抽下她鼻樑上的靉靆,一臉玩興趣味,「我現在才知道,傳聞中的『』國士睜眼說瞎話的才能真小覷不得。」

  露娜刻意皺眉表露厭惡的模樣,搶回靉靆卻不戴上,冷冷上瞟一眼,「看來我該重配一副,光線稍弱就看不太清楚。請問這位尊貴的車伕先生,何時可勞煩您載我到精工店鋪去?或者真把您當車伕看待太過失禮了?」

  重華輕哼一聲,僵持一晌後便抽身收拾香爐離去,不再多理會露娜。

  待確定四下無人露娜緩緩貼著牆面滑坐而下,她大鬆口氣,握緊手腕微微發顫。現在才察覺到自己其實緊張僵硬得完全無法動彈,並非惡夢延續,也不是顧忌黑幫暴力,她確定了重華不是輕易施用暴力的淺薄流氓,卻反而……不明所以,她竟然……感到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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