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髮的小女孩像隻小兔子似地從岩柱後探出頭顱,睜大著眼睛左右張望,確認四下無人之後,緊張地拎起裙襬,從階梯上蹬跑而下。

  她沒穿上侍女特地為她量身裁製、白淨又飄逸的希臘式古典少女服裝,現在這一身樸素黯淡的衣裳,是離開故鄉時身上所穿的衣物。作為孤兒院的孩子,所能擁有的私人物品甚至比貧窮人家更加稀少破舊,這套唯一堪稱體面的裙裝,還是蒙某位修女憐憫、修改舊衣物的施捨。

  然而小女孩眉眼間所散發的純淨氣質,卻合宜地與聖職者服裝應有的高潔形象極為相稱。只可惜在這個宛若時光停滯於神話時代的聖域裡,這身打扮總是有些格格不入而且醒目。

  侍女輕柔的交談聲隨風遠遠傳來,小女孩驚慌得趕忙避走到山階邊緣、轉身攀爬起傾斜的岩坡,尋找藏身之處。

  膝蓋磕碰在凹凸不平的石塊上、手指被粗糙的岩面磨砥得乾澀、從故鄉帶來的衣服沾上塵埃、背脊冒出的細汗微微溽濕了衣衫,小女孩攀進一個岩坡凹隙裡,氣喘吁吁地拍了拍衣角,屈膝蹲身。自覺到這樣偷偷摸摸的舉止正反應出自己的心虛不安,她不由得沮喪地把臉埋於雙膝上。

  她緊握自己掛著花環的右手腕,祈禱似地低聲呼喚親友的名字,彷彿是可以得到力量的儀式,慢慢地讓心跳聲緩和下來。

  平靜之後,她抬起頭,這才注意到另一面岩坡底下有條隱閉的小徑,小徑盡頭的山壁縫細間隱約可見幾許綠意,似乎是被山巒隔絕起來的花園入口。

  小女孩小心翼翼滑下山壁,沿著小徑走近。漸漸地,翠綠與豔紅相間的色澤柔軟地在灰黃崎嶇的山岩裡鋪展而開,清風吹拂,磨挲的枝葉便如同水面波紋陣陣搖曳起伏,偶爾幾點嫩薄如蝶羽的花瓣緩緩地散飛向天際。原來是一座盛開的玫瑰園,每一片花瓣與葉身都豐潤鮮亮得幾乎要滴出水珠,在晴空曜日底下明亮得如同不摻一絲雜質的寶石花毯。

  雖然聖域在世人眼中是與世隔絕的特殊地帶,然而這裡卻連凡俗的喧囂雜音都無法抵達,空氣也顯得特別純淨。

  她還不曉得原來在這麼近的地方會有如此靜謐美麗的玫瑰園,原本高懸的情緒轉眼間被這份意外的美景撫平,臉上隨之浮起不自覺的笑容。

  可是當她想再靠近花園時,突然出現一道潔白布屏擋住視線。

  現在在自己眼前的色澤、是有著金屬光芒又同時具有陽光溫度的金黃色。身著黃金聖衣的少年拉起披風擋在面前,再微微向後退了步履、躬身跪下,以應有的恭謹措詞說出她在此地得到的稱號:「雅典娜大人,請您不要靠近此地。」

  被稱為雅典娜的紗夏不自在了起來,不僅是不習慣這些在孤兒院時從未面對過的恭奉態度,像這樣老是被一群比自己年長的人們行禮拜跪,總是一再加深內心的疏離感。

  她不是對他人投射在自己身上的敬重存疑,只是好像在未了解彼此前,就先形成了看不見的隔闔。

  「請你…請你抬起頭來…」

  對方似乎有著些微猶豫,但仍依言仰起低垂的頭顱,露出少女般的柔美臉龐,讓年幼的紗夏也感到一絲屏息。那張異常秀麗的五官,連寶石般耀眼的玫瑰都較之失色,即使身著剛硬的聖衣,絲綢般瀑垂的長髮依然留予人華美的觀感。然而以戰士的身份而言,不免顯得太過柔弱。

  紗夏並非是第一次見到這張絕美容貌,剛來到聖域不久,僅瞥過一眼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你是…雙魚座的雅柏菲卡…」

  儘管雙魚座的雅柏菲卡近看依然是一副冰冷的模樣,甚至多了層與外貌不相稱的緊繃感,可是,可以看到對方的表情還是讓紗夏鬆了口氣。

  「那個…為什麼不能進去那座玫瑰花園呢?」原本,紗夏只是想隨口說些什麼,然而問出口的瞬間,她就後悔了,不知為何雙魚座的表情顯得有些僵硬,她趕緊試圖挽回自己可能的失言,「…如果不方便說明的話沒關係…」

  「是魔宮玫瑰。」雅柏菲卡逕自以慣常的冷硬音調答話,「教皇應該跟您提過,有時教皇廳跟雙魚宮之間會鋪設上劇毒的花陣,就是這種會瞬間奪走性命的魔宮玫瑰。請您小心,這種花連任何蟲鳥都畏懼不敢靠近。」

  「是這樣啊…」

  這樣說來,這裡的玫瑰花似乎不見絲毫蟲鳥啃咬的傷痕,附近甚至連一點生物的氣息都沒有,難怪她總覺得這一帶特別地安靜,原來這裡沒有其他生物願意靠近,才會形成一股遺世獨立的氣氛……

  紗夏乍然明白,這些玫瑰最吸引人的地方,不在於完美無缺的外貌還是嬌豔的姿態,而是無視外界一切事物兀自綻放的孤獨美感。可是…

  「任何蟲鳥都不靠近的話,那麼不就無法結果、卻還得不斷地開出花朵嗎…」

  花兒再美麗、都是為了結出果實而綻放的,像這樣為了永遠得不到的結果而拼命開出花朵,感覺不是很寂寞嗎?

  雅柏菲卡卻說,「這樣,它就只能生存在這裡,不至於蔓延到外界危害他人。」

  這番話語讓紗夏湧生一股莫名的悲傷,她努力試圖說出些什麼、但還無法在腦海裡清楚地勾勒成形,只有反駁似地辯解著,「可是我、我喜歡這些玫瑰…」

  「喜歡玫瑰的話,就叫花匠送一些無毒的玫瑰進來吧。」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紗夏拼命地搖頭,她不是想得到玫瑰、也不是想拿其它花朵來取而代之,她只是單純覺得這些花很美麗而已。可是,她卻無法讓雅柏菲卡明白自己的感受、反而害他露出困擾的表情……

  結果,自己只能哀求般地反問,「你討厭這些玫瑰嗎?」

  雅柏菲卡眼神裡露出一絲訝異,垂下了視線,以細小的聲音緩緩說道,「…令人厭惡的…並不是這些花……」

  過了一晌,雅柏菲卡再抬起頭來,開口化解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偶爾…微乎其微的機率下,會有一兩隻生物為了躲避天敵逃進花園裡、又剛好奇蹟似地可以忍受這些花的毒素…藉由保護其它生物,或許還有機會結出果實吧!」

  總有一天,會遇到可以保護的對象,孤獨與苦難也不再只是毫無意義的傷害──雅柏菲卡彷彿這樣說著。

  「雅典娜大人,您還有什麼吩咐?」雅柏菲卡的語氣明顯又回復到平日的疏離淡漠,「如果有想要去的地方只要說一聲,我等就會為您安排。」

  果然,被發現自己是偷溜出神殿的。紗夏帶著歉意苦笑,「我只是稍微…想自己一個人獨自走走…對不起,我知道為了大家著想應該更謹慎地行動才對,可是……」

  微微仰首,聖域外的天空讓她有些嚮往也有些懷念,「自從我來到這裡之後,就一直是以雅典娜的身份在神殿裡接見外界的人事物,可是我總覺得自己並沒有真正地接觸到他人…身為雅典娜,卻連聖域裡的一切都不熟悉,這太奇怪了……」

  她很感激得到大家的保護與關愛,她知道自己的宿命也願意接受這樣的宿命,然而,她還是覺得必需有自己一個人獨自前進的時候,不這樣做的話,就不足以成為眾人所信賴的女神。

  她有好多想要明白的事、還有不明白的事、以及必需明白的事……

  「因為我現在是獨自一人來到這裡,所以才能看到這片玫瑰園、也才能跟雅柏菲卡這樣交談,我喜歡這樣…」

  她自知自己的任性而為、也為此感到不安,可是,如果一直高坐於神座之上就不會有這樣跟他人相處的情況,所以她還是為自己這次的任性感到慶幸。

  雅柏菲卡悶了一晌,輕聲說道,「再怎麼說,攀爬岩石還是太危險了。」

  這點無從辯解起,紗夏不禁面紅耳赤。

  雅柏菲卡指向小徑的另一頭,「這條路通到雙魚宮之後,繼續走下去可以走到十二宮之外。以後請由雙魚宮旁經過吧。」

  「咦?」紗夏不確定自己有無誤解雅柏菲卡的意思,看起來不僅不責怪她擅自離開神殿、相反地…

  雅柏菲卡輕輕揮手、不著痕跡地將一朵白玫瑰別在她衣襟上,邊說道,「知道這條通道的人不多,請您保密。」

  察覺到這是對方迂迴式的諒解與寬容,紗夏對雅柏菲卡露出燦爛的笑靨。果然、自己的決定是對的,可以感受到雅柏菲卡掩藏在冷漠外表底下的溫柔,真是太好了。

  她向著手腕上的花環祈禱,對哥哥以及童年玩伴的思念是她身處於陌生環境的心靈支柱,不過、從今以後會像這樣,從大家身上得到許多支持吧。



  目送嬌小的身影向自己揮手離去,雅柏菲卡頭也不抬、淡淡背對岩壁上方揚聲提問,「讓她一個人走沒問題嗎?」

  藏身在岩石死角的史昂雖然不意外自己的蹤跡被察覺,倒也沒料到雅柏菲卡會主動跟自己攀談,一時之間拿捏不定該如何回話才好,他有些尷尬地低聲嘀咕著,「這話應該是我要問的吧…」

  「教皇召見你不就是為了雅典娜大人的事?」

  現今的雅典娜女神並非降生於神像前、而是射手座的薛希弗斯從義大利帶回。好不容易才尋找到等待已久的女神,固然讓懸念已久的教皇稍感安心,然而後續這位名叫『紗夏』的小女孩的環境適應問題、教養問題種種考量,成了教皇新的煩惱。姑且不論薛希弗斯似乎因此犯上想太多的老爸焦慮症,有著賢者之稱的水瓶座也該是商量的第一人選吧,或是德高望眾的雙子座、或是已有門下弟子的摩羯跟金牛……史昂怎麼想都不覺得才剛成為黃金的自己適合作為教育問題的諮詢對象。

  確定雅典娜遠離後,史昂從岩上輕輕躍下,嘆了口氣,「薛希弗斯現在人還在聖域裡,應該還輪不到我來出主意……」

  不過史昂也只是隨口叨絮幾句而非真心抱怨,沒想到雅柏菲卡一派正經地回話,「十二宮沒有人比你更適合當褓姆。」

  …這到底是揶揄還是稱讚?看著雅柏菲卡一成不變的撲克臉,史昂忍下反駁的衝動,無奈地繼續正事話題,「你呢?默許女神偶一為之的任性比較好嗎?」

  雅柏菲卡遲疑了一晌,「……不必要因為她是女神,就讓她孤立於他人。」

  即使待在玫瑰園裡可以免除天敵的威脅,一時誤闖進來的生物仍必需回到花園外的世界,才能正常地成長。

  了解到這是比任何人都堅持自身孤獨的雅柏菲卡的看法與感觸,史昂自然只有倍加贊同的份。

  可是,看著雅柏菲卡注視魔宮玫瑰的側顏,胸口就感到糾緊。

  雅典娜應該也注意到了…這個人即使外表看起來再冷漠疏離,都掩飾不住眼神裡的溫度,相反地,愈是表現得冷淡,就愈讓人感受到他的天真、愈是難以移開目光……

  愈是讓人想親近。

  然而,要是了解這個人的話,就更不應該顯露出這種憐惜的感情……

  所以雅柏菲卡沒察覺到他的內心感受,還別過頭催促他離開,「讓女神獨自一人行動畢竟不太安全,在她身上留下的玫瑰香味應該方便你暗中隨行保護。」

  「嗯…」史昂應聲,正邁步打算追上雅典娜時,反射性地回頭多看了雅柏菲卡一眼。

  打從領受聖衣以來,他們還是第一次私下交談,不過估計不是事關女神,大概也不會有這樣談話的機會。

  好幾次看著已成為雙魚座的雅柏菲卡,史昂常常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而且……

  「快點離開!」像這樣注視稍久一點,雅柏菲卡便會沉下臉色凜聲趕人,此刻史昂卻不自覺地揚起笑容。

  雅柏菲卡冷冷地回瞪他一眼,眼瞳深處有著難以察覺的焦躁。

  那是現在還無法開口確認之事,不過現在這樣實際交談之後,他已不再覺得焦急。

  史昂下意識地把心底的情感封印起來,循著玫瑰的香氣離去。



【END】


與其說是羊魚、還比較像是紗夏與聖鬥士的故事XD
咩∼我是覺得紗夏應該常常溜出神殿 像是跑去跟處女座聊天啦∼跑去看候補生的訓練啦∼
還有聖域處處有不為人知的密道是一定要有的∼XDDD

附加上前陣子畫的圖
  
穿著民俗服裝(?)的羊魚....雖然雙魚穿的是希臘式服裝XD
(可是我好像沒給他畫褲子....當時是在想什麼呢....orz)

兩張年少版的羊魚
  
  
史昂不必說 手代木的黃金少年時代頭髮都一定比較短....
或者說當上黃金後髮禁就解除了?XDrz
以此類推 所以合理地(?)給魚妹妹妹頭的髮型....(是的這完全是私心(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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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玼瑕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